《照拂》第67章


夜间大风,晴,夜间气温22°。
大风,晴。陶恒欢暗骂,从床头的盒子里掏出耳塞将耳朵塞好,然后将空调调到了28度。他很担心看到那一天,他不想看到那一天。
可是,老天爷什么时候放过他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当时病中的顾准,他问他陶医生在不在。
那个时候是他最恨顾清的时候。连年地被自己的记忆折磨,他刻意忽略了他当初是拿了顾清的钱,才来打那个针,而且只打了一针,就临阵脱逃了。顾准走进来,他就发现了他是顾清的弟弟。不只是他们两个都是那种看不起凡人的气质,还有陶恒欢屡次三番地去西门子偷看过他,为了他还免费为西门子的员工做心理辅导。
顾准一心寻死,语气很差,而他也想讨一口气,让顾清知道被折磨的感受。顾清一直高高在上,不断地折磨他和陶恒欢两个人,也应该受点教训了。他背着陶恒欢给了他药,高兴没有一天,那天晚上睡觉时仍是在不断地痛苦中煎熬着。
药效快结束的时候,墨晓来质问他爸爸,神情里写满了杀死他,而陶恒欢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脸上的表情也是想杀了他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墨晓走之后,陶恒欢泪流满面地哀痛着问,你和我现在的生活都是他给的,你怎么还能这样对他唯一的弟弟?我以为你只是脾气坏,没想到你整个人都是坏的。
——他不是什么都会吗?这算什么事?自己再来救救自己的弟弟不就行了?打针吃药,他不是最在行了吗?
陶恒欢又打了他一个巴掌。
——你知道什么?顾教授忙,才将他弟弟托付我照顾,而你呢?你陷我于不仁不义。
——多好,你就不用再爱他了。我们都解脱了。
——是我没教好。陶恒欢痛苦地跪在地上,是我的错。
陶双尧醒来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陶恒欢跪在地上,他心里的痛,然后也为自己少不更事格外悔恨。如果当时他没有给顾准拿那种药,而是让陶恒欢给他好好治一下,他就不用被逼到投海,他和陶恒欢也不会这么多年蹉跎着,连喜欢两个字都开不了口。
还不到早上八点,屋里很凉,空调被人动过了。陶双尧从床上跳起来,跑出屋去,一天刚刚开始,陶恒欢就趴在一堆酒瓶中间,已经喝了有一会儿了。他抬眼看了看他,茫茫地笑了:“空调打那么高,不热吗?”
“你怎么了?”陶双尧走过去扶住他的头。
“没怎么。”陶恒欢摸了摸他的脸:“你快27岁了。”
“是,”陶双尧眉头皱得更深,“你喝酒之前吃东西了吗?我给你炒个饭。”
陶双尧站起来去厨房,陶恒欢也在他后面跟着走了过来:“你还记得咱们刚遇见的时候的事吗?”
根本忘不掉的,就算没有打那针盖亚针剂,他也没有忘。
十几岁的陶恒欢天天吃他家的外卖,炒面炒饼炒河粉,一天总要见他两次。有一天他爸妈刚打完他,让他给陶恒欢端炒饼,陶恒欢握住了他青紫上叠着红肿的手,悄悄问他:“帮你报警吧。”
他四岁的时候就知道报警不是个好词,他将炒饼扔在桌子上,对他吼:“别管闲事!”他皱了下眉,好像有点生气,但他还是天天来,还给他带小礼物,教他怎么讨好父母。后来有几个月,他一直没来,陶双尧本来觉得就这样了,天上的蟠桃都有吃烦的时候,更何况他父母做的不怎么卫生的炒饼。
一个响晴响晴的春日午后,他忽然就回来了。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笑得特别高兴:“我来救你了,但是可能你会受点委屈,但不会挨打,以后还会成为一个科学家,你愿意吗?”
陶双尧立刻点了点头,其实后面那些根本没听清,他只听到他说“我来救你了”。
陶恒欢给他的父母两万欧元,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挨打的豆豆了,他有了新的名字——双尧。
“你以后会成为比圣人更伟大的人物,”年轻时的陶恒欢语气温柔而快速,说出的话像梦幻一样的存在,“是世界上所有科研人员的指明灯,是寻找真理途中的新灯塔。”
他那时候似懂非懂,以为他在描绘他的未来,后来才知道,他描绘的是他意中人彼时的样子。他来买他,也是因为顾清需要一个质量稍微过关的徒弟而已。
“记得。”陶双尧一边切金华火腿一边说,“你那时候十八岁吧?天天吃炒面,长得就没十八岁的我高。”
“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打了一针就临阵脱逃,你为了不让我被抓去洗脑,让我能好好活着,做了我的监护人。那年你十八,我四岁。”
“然后,为了躲顾教授,我去了心理诊所。”
“是的,你当了很多年的心理医生,虽然不是你的强项,但你也做得很好。”
“差点害死顾准的时候是2010年。顾清教授回了一次国,见到我也没有责怪我,还继续将顾准托付给我。”
“你和他弟弟岁数差不多,他倒是会护着自己亲戚。”陶双尧说:“那之后你一直在为顾准做后续治疗,一直到2012年。”
“2012年末,我们两个回到了策勒,之后顾清教授陷入了沉睡,现在都没有醒来。”
“现在是2022年的夏天,他睡了快十年,你和里昂照顾他快十年了。”
“为什么我觉得时间好像停止过一样呢?”
“我今年26岁,你也40岁了。”
陶恒欢忽然蹲在地上哇哇大哭:“我这么多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你把我养大了,还攻克了激素预测的难题,现在正在试图唤醒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陶双尧放下菜刀蹲在他身边说:“你做了够多了。”
“可我害了你。”
陶双尧摸了摸他的耳朵,轻声说:“这句话说反了。”
“我直到今天,还觉得像在一个梦里没有醒来一样。”
“那不是挺好,我今天26,你今年31,我叫你恒哥,你叫我双双。”
他悲伤地抬头看了陶双尧一眼,又开始大哭特哭。
“唉。”陶双尧抱住了他的头。
他哭够睡了以后,陶双尧将他安置在沙发上,自己心如刀绞。他摸了几次烟,都放在了一边,深吸了口气给陆潜打电话。
“潜潜。”
“尧哥,”电话那头第一时间蹦出来的还是后勤的事,“我看咱们学院再添个生物实习基地,让约书亚快点回来……”
“好说,”陶双尧皱着眉问,“你知道我男人今天怎么了吗?为什么从债主家里哭着回来?”
“里昂那?”陆潜想了一下,对他说:“你知道他在翻看顾清教授的回忆吧?”
“知道。怎么,看到点和我男人相关的就得来刺激他一次?害他叔叔的是我,当年不愿意成为顾清那种人的也是我,怎么不见他来直接找我理论?”
“尧哥,”陆潜轻声说,“你也有他电话,你不也没直接去骂他么?”
“他是债主的心头肉,我怎么骂。”
“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也没法骂你,陶医生他更不可能骂。”
陶恒欢将烟一颗颗拆开,顺窗户扔出去:“我男人是知识分子,心思细,有事又喜欢闷在心里。他能不能别说他了?做错的事,我们没求他原谅,不是也一直在还债么。”
“哪有这么严重,”说了这么久陆潜声音居然还是哑的,不像刚起床,“他哪可能说陶医生,我一会儿去他那,详细帮你问问。”
“行,”陶双尧点点头,“我也想个办法,把那大□□子招回来。你嗓子怎么哑了?我随便问问,别塞我两性狗粮,不吃。”
“昨天和陈琦聊了一晚上,就这样了。”
“还是狗粮。挂了。”
“尧哥,尧哥!”陆潜又在那边哑着嗓子喊,“今天晚上有雷阵雨!”
陶双尧笑了一下:“可算给我发颗糖吃。日你的陈琦去吧,挂了。”
陶恒欢在家睡觉醒酒,陶双尧还是需要上班。可以这么说,他们几个都可以请假,陶双尧确是一天都不可以。他中午抽空回了趟家,陶恒欢已经去上班了,新的便签,新的值大夜不归。
长大之后,他有很多次精虫上脑的时候,都想直接将他按在地上一了百了,但是想到顾准的事,就清醒了。人可以一时逞凶,但之后要用比那艰难一百倍的行动去弥补,再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道理了。
下午回学院的时候,居然碰上了一次里昂。他在食堂失魂落魄地喝一碗绿豆水,那个精神状态确实不能更糟糕了——债主如果知道自己的心头肉这副模样,不用任何医治也一定会马上坐起来。
盖亚是个残忍的称号。回策勒之后认识了陆潜,从他那里曲折得知,他之所以会疼到拒绝再打第二针,是因为他没有找到锚定;但后来又隐约听说,债主遇见里昂之前,好像一直都没有找到锚定。这么看,债主才是他们这些人里最狠的一个。
所以才吸引陶恒欢不能自拔么?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