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园》第12章


她知道他不中意她,但没想到评价却那么差──一个无所事事,游戏人间,乱追男人的富家千金。
郁青怎么说的?笼中的金丝雀,化妆太浓的女人,虚假的生活……。她们的出身是天注定的,又不是自愿选的,小说电视凭什么乱编派,别人又有何资格批评她们?!
她也像郁青一样,开始质疑自己的价值。人人说她美丽、有才华、气质佳、家世好;但却像一截空心的竹子,久久才开一次花,花谢了就死了。真有那么惨吗?
都是周圣平,她咒他骂他,是他毁了她一向自给自足的伊甸园,害她在失去信心中飘流。
晓青游荡到很晚才回去,家中一片平静,她一进门才想起姊姊的事。
客厅没有人,一盏灯微微亮着。她轻轻上楼,敲了姊姊的房门。
郁青应声开门,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冷静。
“事情发展得怎么样了?”晓青关上门问。
“我公婆和仲颐来过,才走没多久。”郁青说:“谈了半天,我和仲颐都心意不变,他们又能如何?”
“你就那么轻易放过林仲颐吗?你为什么不实话实说?”晓青质问。
“嫁给他已经是我一生中最窝囊的事了,我不愿自己看起来更可怜。”郁青说。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晓青问。
“我想出国留学。”郁青很肯定地说。
“出国?”晓青很意外,姊姊连出门都要人陪,如何能只身赴异乡?
“你以为我不行吗?”郁青说:“经过这次离婚,我才真正长大。明白替自己说话有多重要,而且也不困难。像大哥选择他的计算机,连你也自己作主要念大学,只有我傻傻地被人牵着鼻子走,跌下悬崖都不知道。”
“你要念书,留在国内不可以吗?”晓青说。
“留在国内,又让阿嬷逼着相亲结婚?!”郁青苦笑着,“不了!我要远离这儿到美国。你不是说我有服装设计的才华吗?我就读这一方面。”
“姊,这好吗?”晓青担心地问。
“我都考虑清楚了。我反而操心你,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郁青看着妹妹说:“你一向比我有主见,大概不会像我那么惨。对了,上回爸介绍的那位周医师怎么样了?”
提到圣平,那是她内心的痛及一把火。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她方才明白,为何郁青不说仲颐有外遇的事,就像圣平对她的污蔑,因为太伤人了,连对亲人都没有勇气说。
她看着静静的夜空,宇宙在膨胀着,共有一百兆的星河系转着绕着,我们的银河系只是其中之一,估计存在的恒星大约是一后面加二十二个零,太阳只是其中之一。人何其渺小呀!
她十岁时当不成音乐家、画家、舞蹈家时,曾想立志做天文学家。
“天文学家,是做风水地理师吗?”秋子惊叹地问。
“是看星星的啦!”正在迷望远镜的昱伟说。
“星星有什么好看?又远又摘不到。”秋子对晓青说:“跟阿嬷学做淑女,才保证吃好穿好,一生无愁。”
唉!怎么能不愁?她和姊姊这两个精致的瓷娃娃连爱人及被爱的能力都没有了,不就像失去了灵魂的人吗?
※※※
圣平打了几次电话到汪家,晓青都不肯接,怕他又口出什么乱七八糟的狂言。
最后是启棠代接一通,他很不耐烦地对晓青说:“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两个女孩子在搞什么鬼?一个不接仲颐电话,一个不接圣平电话,家里都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了!”
启棠握着电话,就站在那里,一脸不妥协。
“我到音乐厅去接。”晓青不甘愿地说。
她一进去音乐厅,就看到原本挂着“夕雨”的空白墙壁,那里应该画张圣平的像,用来练习射飞镖。
“你到底有什么事?”晓青不客气地说。
“汪小姐,我……我是来道歉的。那天我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对你有那么大的误解………。”圣平迟疑地说。
“我不在乎你的误解,也不希罕你的道歉。”晓青直截了当说:“我知道你的态度为什么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因为你怕我去告状,怕我爸爸晓得你的欺骗、对我的侮辱及所有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行为,进而影响你大好的前程。我很想告,但不屑告,所以你大可放心,不必来哀求我了!”
“不!我不是来哀求,你误会了……”他急躁地说。
“不管是五会、六会、死会、活会,我都没兴趣。我只想说,再会!”她挂上电话,想像他当场楞住的样子,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他应该感谢老天,快到行天宫烧几炷香。幸好她不是那种蛮横无理、报复心强的千金小姐,否则他就死得比沙漠那堆曝晒的白骨还难看。
晓青坐下来弹琴,不知不觉又弹了舒伯特的F小调和c大调的钢琴奏鸣曲,都是未完成的作品,煞然中断,都让她有一种快意。
手一滑转,她弹起了“寻觅”,唱到最后,郁青也进来合音。她们将“何处寻觅”的几个音符,在每个音阶弹着,一高一低,像深谷回音,又像幽荡的魂,再夏然而止。
“葛天宇知道我离婚了吗?”郁青突然问,她一头长发束起,脸小了许多。
“不知道。他去欧洲拍MTV,还没回来呢。”晓青说。
“你上回说他和MTV的女主角小凤走得很近,不是吗?”郁青轻按几个琴键。
“他哪会认真?小凤是脑袋空空的女孩子,天宇不会有兴趣的。”晓青也弹几个音。
“你忘了吗?我们也被人形容是脑袋空空,没有灵魂,只是品质高级一二而已。”
郁青若有所思地说。
“胡说八道!”晓青抗议着。
“如果我们能安于天天买名牌,逛名店,出国游玩就好了。”郁青说:“对了,还加上慈善事业。”
“我前几天看到一篇文章,讲古代的刑法。”晓青继续弹琴,“如果老爸是大官,他犯了罪,我们就可能沦为官妓,不是很可怕吗?于是我想,如果汪家倒了,我们又没有一技之长,下场会如何呢?”
“你怎么老爱看这些莫名其妙的文章呢?”郁青说。
“以前我还看过一本心理治疗书籍。讲一个女孩始终无法从她失常的状态中恢复,她的医生说了一句话,‘亲爱的,我们未曾许诺外面有个玫瑰花园呀!’”“那是什么意思?”郁青问。
“意思是这世界本来就不完美,没有完美的事,没有完美的人。”晓青说:“记得‘白雪皇后’中的玫瑰花园吗?里面四季如春,一出了花园,就是枯寂的秋天和酷寒的冬天。”
“我懂了,所以阿嬷为我们塑造的世界是不存在的。”郁青说。
晓青手下的琴音跳跃出“野玫瑰”的节奏,郁青跟着弹唱,接着是“菩提树”,室内满是姊妹俩美丽的合声。
“你的周圣平到底怎么回事?”郁青不经意地问。
“没什么。他只不过是住在玫瑰花园旁的野兽而已。”晓青不加思索地说。
“哈!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可是后来野兽变成王子了呀!”郁青说。
“不!这只野兽永远变不了王子!”晓青轻快地说。
两人又开始唱“美女与野兽”的主题曲,由低低的“OnCeUpOnatime……”编出一个童话世界,彷佛又回到童年,天地单纯,一切都是美丽的玫瑰色。
言妍……玫瑰花园……第五章
第五章
圣平实在懊恼极了,他这辈子还没犯过那么大的错误,真是该死。如果这错误是发生在手术室,不但他一世英名毁了,恐怕连志愿到非洲小部落行医,都没人敢请他。
他一向是以冷静著称的人,每件事都可以在他理智的思考下迎刃而解,比如小学爬山时遇见大黄蜂,中学去海边时遇见疯狗浪,他都处变不惊地化险为夷。大学时守死人,解剖尸体,他一样面不改色。
他不是不怕,只是晓得不能冲动,一冲动荷尔蒙乱分泌,整个人就成了被转的陀螺,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哪知道这个汪晓青真的让他变成一只又笨又拙的陀螺呢?连到现在他的头都还昏沉沉的。
他大概是从认识她那天就开始转了。先是院长的压力,再是晓青女性柔婉的殷勤,送cD和画达到高峰。他应该再更明确拒绝,但不知为什么,一见到汪家人那真诚的笑脸,总开不了口。
让他转得更厉害的是瑾平那三个丫头。在她们看到晓青亲自送礼到家后,简直渲染得不象话,变成天方夜谭中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接龙,每天都要换新花招来嘲笑他。什么“院长的东床快婿”、“驹马爷,锦袍加身”、“有位才子,在水一方”……等。他不免怨起晓青,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又不是没人要,干嘛跑来巴结男生呢?
然后在儿童病房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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