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阿富汗往事》第46章


“没关系,我在大学里也接触过这样的同学。”
尤拉舔着勺子笑,“你是个很好的人,谢尔盖。”
谢尔盖挠挠头显得有些傻气,他手里拿着尤拉的稿件,“这些都是来阿富汗写的?”
“啊不是,其实很大一部分已经弄丢了。”尤拉说,“我已经损失了两架相机了,奥列格说暂时他没办法再弄一台给我。所以这几天我无聊的时候也写写东西。有几篇是刚到阿富汗的时候写的,大部分是近期的东西。”
“我看看……郁金香,”谢尔盖抽出一张纸,“这是郁金香袭击案,你知道?”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尤拉把最后一口柠檬糕吃了。
谢尔盖瞠目结舌,“你就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嗯。”尤拉说,“我来阿富汗的第一天就碰到了这件事,终身难忘。不过那篇稿子是扯淡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维克多的阴谋,你别看了,我可以重写一篇。”
谢尔盖说,“没关系,我只想看看当时的一些细节。我知道维克多的事情,在一位将军那里听到的……”他一边翻看着稿子一边说,“对你来说打击很大吧?第一天就碰到这样的事。”
“现在想想也还好,没有那么可怕。但是当时真的吓尿了。”尤拉笑,“真正意义上的吓尿了,我昏过去之前全身都发臭,除了尸臭味以外尿骚味让我自己都受不了。”
谢尔盖脸色有点白,“抱歉,我从没见过那种场面。”
尤拉逗他,“在那之前我也没有见过。来之前我以为会循序渐进地认识阿富汗和战争,没想到它给我准备了一份大礼,能让人以最快速度全面了解整个情况和环境,毕竟切身所得比道听途说要深刻的多。”
“我知道,战争没有什么好处。”谢尔盖摊着手,“说实在的我自己也想不出我为什么要每天呆在这里。我有好几年没回家了,有一年我舅舅写信来跟我说我母亲病了,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后来他回信说病情好转,我才放下心。”
“我懂。”尤拉说,“每个人都不容易。奥列格在这里六年了,只回过两次家。”
谢尔盖说,“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上次你说文学报还没有复刊,所以暂时你没有任何收入?我和宣传委员会的关系还不错,他们这段时间需要一个主笔,面试了很多人都不太满意。我想推荐你上去,只要给我两篇稿子,我传真过去,过几天他们就会回复。如果成功,你每个月可以有一千阿币的收入。”
一千阿币折算出来比尤拉在报社的工资要少多了,但是在目前颗粒无收的情况下却是非常诱人的一笔财富。尤拉有点心动,“可以啊,我很愿意。真的,我也不知道报社什么时候复刊。再这样闲下去手会生疏的。”
谢尔盖高兴了,“好的,我挑两篇稿子现在我们就可以发!”
“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很快。麻醉的时间并不长。”
“还顺利吗?”
“比想象的要顺利一些。但是他的身体很弱,恐怕需要一段观察期看看是否会出现排斥反应或者其他副作用。如果出现排斥反应,需要他忍受一段时间痛苦。”
赫瓦贾摸摸沉睡的青年的脸颊,“他会熬过去的。对他来说,最痛苦的已经过去了。”
医生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赫瓦贾叹息一声俯下身体来亲吻阿卡季苍白的嘴唇,拨开他额前垂落的碎发,低喃,“我等不及看到你醒来的样子了,亲爱的。”
直到清晨阿卡季才挣动了一下眼睫,缓缓张开对这个世界的窗口。赫瓦贾躺在旁边的长椅上正在看报纸,他修长舒展的身体对阿卡季来说赏心悦目。阿卡季虚弱地笑笑,轻声道,“嘿,帅哥,早安。”
赫瓦贾放下报纸走来给他一个亲吻,“早安,睡美人。”
“我做了一个美梦。”阿卡季凝视他,“梦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赫瓦贾抚摸他的胸口,“我还担心你的心脏会负荷不了我们的记忆。这里,现在还疼吗?”
麻醉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散,阿卡季只觉得浑身无力,“我觉得很累。”
“你还需要休息。医生说你的身体现在很弱。”
“那你陪我。”阿卡季撒娇。
赫瓦贾莞尔,“我一直都在。”他把报纸拿到床头看,让阿卡季睡在他的两腿上,这样阿卡季的脸完全笼罩在被报纸隔成的封闭空间内,这个空间里,只有赫瓦贾。
阿卡季发出嗤嗤的笑声,“你在看什么?”
赫瓦贾一只手蒙住他的眼睛,“你该休息了,亲爱的。”
“美色当前,谁有功夫休息?”
赫瓦贾低头乜他,语气温柔,“这是你们军队内部的宣传报纸,我发现有一些文章写得还不错,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尔基。”他刻意放低了声音,“要不要念一篇给你听?”
“嗯哼?”阿卡季闭上了眼,等待睡前故事。
“这是一篇杂记。题目叫《玻璃裱盘》。我在喀布尔集市上遇见一件玻璃店,它隐藏在蜂蜜干果仓库香甜的味道后面。一个男人拿着金属棍站在店门口,他大概六尺三,毛发浓密,光着膀子,穿一条短裤……”
一篇只有五百字的小短文很快结束了。赫瓦贾放下报纸,阿卡季又陷入了沉睡。
第33章
他也只安静了这么一天。第二天再醒来,阿卡季就说他想吃马肉肠,管家很为难,赫瓦贾咨询了医生,最后给他弄了点马肉糜煮进南瓜羹里给他喝。管家把晚餐端进来,阿卡季像只猫一样蜷在被子里,头枕在赫瓦贾大腿上磨蹭,一头柔软的头发被他弄得乱糟糟的,龇着一口牙咬赫瓦贾的大腿肉,留下一个红红的牙印,他心满意足衔着口水亲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巴。
管家低着头不敢看下去。赫瓦贾把碗接过来,拍拍他的头,“好了,起来吃东西。”阿卡季平躺着张开嘴,指指自己黑洞洞的喉咙,“你喂我。”
管家急忙退了下去。赫瓦贾拿了张报纸过来给他垫着,一口一口喂。阿卡季揪着报纸玩,玩着玩着脸色不太对,有点想吐,捂着嘴巴干呕。赫瓦贾把碗放下,拿着手绢让他吐,只吐出来两口,再喂,又吐,只能不吃了阿卡季吐得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眨巴着眼睛,“我饿。”
赫瓦贾摸摸他的小肚子,“我去叫医生给你看看。”
医生来看过,记录下情况,“您身体还很虚弱,可能有排斥反应。但是必须进食,如果流食都不能接受,就暂时喝汤。过两天再看看。”
阿卡季为了手术已经节食了一段时间,大怒,伸脚就踹人,“我要吃东西!我不管!”他闹腾起来谁都没有办法,赫瓦贾打发了人下去哄了半天终于哄好了,又要人煮了米汤来终于喝下去了,病人的脸色才稍微好一点。
“我觉得你好像变了。”阿卡季看着窗外的天光暗下去,飞鸟高鸣,显得室内更加寂静。他目光空洞,有些失神,“你以前不会对我这么好。”
赫瓦贾抚摸他的背脊,“这样不好吗?”
阿卡季没有再回答他。他的眼神挪向了报纸,随意看了两段脸色一变,“这是谁写的?”
赫瓦贾把手挪开,“《黑色郁金香》。作者:尤拉·库夫什尼科夫。”
“不可能,奥列格的小宝贝能写出这种东西来?”他两只手指把报纸掂起来,挑了个非常肉麻的句子,“‘女神的衣带被烈士的鲜血染红,那是国旗的颜色。’他以为这是真理报吗?他不是写小说的嘛?”
赫瓦贾满怀意趣往下读,“‘战争的残酷并不是通过大量的死亡数字来体现,而是由每一个生命的终止来陈诉。我看到伊芙波娃躺在焦黑的土地上,她身下是积累的士兵尸堆。我只能把她的眼睛遮上。二十分钟前她向我抱怨,她不是好糊弄的。然而我在这里看到的是,生和死都极尽随意。’”
“这件事情官方明令不准议论,谁这么大胆子登一篇这么长的文章?”阿卡季问。
赫瓦贾将报纸翻过来,这篇回忆录刊登在苏军内部宣传报纸的内页第一版,占据了整版的篇幅,洋洋洒洒三千多字。发刊日期是今天。
“你应该担心这篇写文章的人,我觉得他可能被利用了。”赫瓦贾冷静道。
但普勒霍姆里并不是消息灵通的地方,它的安静是由内而发,特别在雪后呈现出一种清冷自负的隐士气质。
“79年后这里是苏军第一批占领的城镇,现在常住人口只有两千来人左右。阿富汗征兵严重,这里基本上看不到青壮年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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