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尽曲》第20章


同时有十来个人由各埋伏处走出,王伯岩闻声,也领著几个残兵对阵。
“怎麽会是你?!”王伯岩十分意外,愤怒地问。
燕姝挣脱箝制,跑到大哥那方,面对著迟风。浑身闪著水珠的他,彷佛更伟峻,令她再次惊心,血液狂沸。
他盯著她,并不理会王伯岩,只走近拿出他常带著的小金丝笼递给她说:“我送这个来的。”
“娘的!这是什麽鸟蛋东西?!”新仇旧怨累积,王伯岩不顾脚伤地冲过来,想甩掉金丝笼。
迟风机警地闪开。
当王伯岩又出第二招时,两边的人马也混战起来,大家都横眉竖目的。
“慢著!”燕姝设法挡在大哥和迟风中间,但她个儿娇小,没武功,脚底又是沙,连站稳都有问题,“别打了!你们还打吗?俞家军就在身後了,还要两败俱伤吗?”
她刚吼完,右手掌恰好抵住迟风裸露的胸肌,温热厚实如阳光下的沙丘,心跳如海的律脉……他们静止在刹那的悸动中,不防王伯岩的木拐杖直直击来。
在到燕姝脸前时,被迟风用力撞开,一条红印也在他手臂上肿起。
瞬间!她不畏的脾气又来了,眸子的光芒如宝石闪烁,大叫著,“住手,每个人都给我住手!”
二、三十个海寇竟乖乖的听话,全都停下看她,或许是她立在大海中央的两船之间,像女神般指挥全局的倩影令他们印象太深的原故。
燕姝深吸一口气。不急、不急,这些人凶猛好斗,不是善男信女,但起码还是说人话的。她转向迟风问:“你,不是该去日本,怎麽会出现在这里呢?!”
金丝燕,为了你!迟风无言,用温柔及思念的目光,轻抚她的脸颊与发丝。
站稍远的潘大峰突然开口,“我们头目说,如果他不来办件事,他名字“李迟风”三个字要倒过来念成“疯子李”了。”
名字倒过来写?这是他们初次相遇时的一段话,他说不能让她跑掉……
燕姝尚来不及细细体会,王伯岩就没好气地说:“还有什麽事好办?我的那船货都被你们不择手段地抢了,你们还想赶尽杀绝吗?”
迟风这回倒算冷静,还微笑地说:“那批船货我又带回来了,珠宝香料还在,武器一半归杉山藩主。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货就都是你的了。”
即使现在天塌下来,王伯岩也不会更惊愕了。这风狼是吃错什麽药了?相识多年,但见他狠厉无情的手段,对敌人毫不通融,争夺利益上绝不吃点亏。比如为汪直报仇,李迟风可以在杭州胡家卧底,广布陷阱,也间接造成胡宗宪的自杀。
而这次注定是赢的结果,李迟风为何又让步呢?王伯岩并无欣喜,反而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我答应什麽?”
“这不是谈话的地方。俞家军的动作真快,福建沿海的舶主挡不住他们,竟让他们追到澎湖屿来。”迟风没有直接回答问题,“我的船货正藏在鹿仔港的港湾内,你们得跟我到东番岛,才能安全地谈。”
“但我正在等打狗的兄弟……”王伯岩不安地说。
“等打狗的船来,你早就被俞大猷抓来祭海了。”迟风说:“你怕什麽?我吗?!你很清楚,我风狼再狠,也非趁火打劫之人。至於岛上的夷人,有我在,何须畏惧?”
到底何时,使风狼不但不责怪他的“背叛”,反而主动“求和”?这不寻常的举动令王伯岩有高度的戒心,无法遽下决定,看看几个副手,又看看妹妹。
燕姝此时仍沉浸在见到迟风的喜悦中。毕竟是年轻女子,虽立志不婚,专心修行,但情欲天生,一旦被触动,便如滔滔江流,禁都禁不住。
她暗中希望俞家军追来,但又想和迟风入东番岛,矛盾的情绪,连她自己也不了解。
正在举棋不定时,在较高处的守卫学著海鸟叫声,表示俞家军已朝这方向来。一急之下,只有坐著迟风的船去避难了。
迟风拦腰将燕姝抱上船时,顺便把穿了细链的金丝笼挂在她的脖子间。
他给她一个大大的微笑,眼底有满溢的情感。
燕姝在那一瞬间有被“套住”的错觉,但依然回他一个笑,十九年来最美丽的,一种女人给男人的,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的妩媚笑容。
迟风和王伯岩一行人在离开小屿时,被俞家军发现,双方在鹿仔港的外海有一番激战。燕姝仍躲在甲板底,听风声鹤唳,船摆浪狂,脑里想著,若迟风和伯岩大哥被捕,她一定要拚命力挺,绝不让他们重蹈汪直枉死的下场。
然“风狼”二字也非浪得虚名,俞家军虽人船众多,对付这些精於海战的舶主海寇们,往往是擒贼,却擒不到王。
几天後,一阵迷雾弥漫东番沿岸,海寇们乘机遁入内湾,踏进东番本土。俞家军船大,怕内湾水道迂浅,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只能在鹿仔港前兴叹扼腕,大骂不已。
退守成功後,迟风由断箭裂矛中发现几块白布,上面都写著……
王伯岩,“风里观音”入海,已起民怨,请速送回,绝不以倭寇海贼之名论罪,且与本朝将士同功行赏。
“胡扯!”迟风愤怒地一块块撕碎,丢进海波里。
王伯岩在一路遁逃中,伤口更严重,在大员社的部落息养两日,才不再哀哀嚎叫。
大员社原是东番居民之一的西拉雅族,因和善热情,每有人来,即叫“大员”,是客人之意,也因此,海上来往的海盗商旅们,都习惯称之为大员人。
大员人个儿短小精悍,皮肤黝黑,一只眼深而大奇书Qisuu网,男人穿耳洞,女人断牙齿,喜欢在身上带矢镞、鹿角、贝壳及羽毛等饰品,和吕宋及浡泥一带的土民颇为相似。
迟风第一次是随义父汪直来的,他们救过一群受倭人欺凌的大员人,才被他们视为永远的好朋友。
此刻,他坐在竹茅编筑的屋子里,暖暖的风由隙缝吹进。矮桌上堆著鹿肉、熟谷、甘薯,还有两大竹筒杂米酿的酒。
“我都吃怕鹿肉了。”王伯岩摇著芭蕉叶,眼看篱外飞过的一只蓝紫锦雉说:“我恨不得烤了那只鸡来吃。”
“小心你的人头,东番人是忌吃鸡的。”迟风提醒说:“该可怜的是你妹妹,仍坚持吃素,几乎没什麽能下肚。”
由他这头望出去,男人们在制镖截棍,因狩猎季节又快到了。更远处有一大木架,挂著排排的骷髅头,是战争得胜,表示战功。
他想起燕姝初见这些东西时,人几乎昏厥的模样。但她好像很快就平静下来!这会儿正在妇女群中教她们刺绣。
许多年前,大员人还以草织物遮身,後来也晓得以鹿皮和外人换布匹、簪环之类的物品。刺绣大概是第一次吧!因为少有汉人女子在海洋出现,而燕姝又是如此独特的一位。
她不嫌脏、不畏苦,不怕入瘴疠蛮夷之乡,是很容易和三教九流的人打成一片,更难得的是,她出身高贵,知书达理,不正适合他张士诚後裔的身分吗?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她,一种从未对任何女人的牵肠挂肚,及若得不到就欲死的恋慕感觉。从她的船一离无烟岛,天地就变了色,孤独啃咬,他的风狼成了“疯狼”,名字亦如诅咒应验般,李迟风倒叫成“疯子李”了。
他愈看燕姝,就愈觉得她是十九年前,在妈祖和燕子护送下,注定要匹配给他的。她为他而生,不为别人!
喝一口热辣米酒,迟风开口,“你看过那批船货了,除了火铳枪,其他一分不少,够你在吕宋打西班牙和垦殖好几块地了。”
“对於你风狼的“好心”,我可不敢随便接受。”王伯岩仍警戒的说:“你到底要我做什麽?我这几天日也想、暝也想,总是猜不到。”
“燕姝。”迟风简单说二个字,又喝一口酒,“我要你妹妹……呃!应该说是娶你妹妹,船货就是聘金。”
王伯岩正好也酒在唇边,吓得喷了一地都是,嚷嚷道:“娶燕姝?你……疯了呀?你在平户、爪哇、澳门、福州……几乎每个港口都有女人;在杭州时,你甚至告诉我,女人玩玩就好,不必娶回家,你……你竟要娶燕姝?”
“以我的年纪,也该是娶妻生子的时候,不是吗?”迟风倒很镇静。
“不!你娶谁都可以,就不许是燕姝!”王伯岩板著脸拒绝。
“船货之外,我把浡泥的一座香料国送给你,怎麽样?”迟风又说。
虽然有些心动,但王伯岩仍是猛摇头说:“不,不可能!你是个海寇,燕姝是御封的观音,你们根本天差地远的不配嘛!”
“海寇又如何?我好歹也是财产人船千万,富可敌国。我是海上之王,燕姝是海上之后,又怎样不配?”迟风冷冷地说:“你不是想要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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