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尽曲》第19章


“你又激他了?”樱子皱著眉说。
燕姝无言,因为她也形容不出,只是心高扬著,像风满的帆,到了云端,却卡在那儿,再也下不来。
王伯岩的船准巳时到,太阳挂在蔚蓝的天空。
迟风早带著燕姝搭著一条船出石礁群,沿途清楚地看到部署和防卫船只,备著武器,她急急地问:“你们要开战?”
“如果王伯岩老实,我们也不会耍花招。”迟风说。
在云端的心陡地降下。不!不能打,不许有伤亡。
外洋上宽阔的水面上泊了一艘漆黑大船,和“水尽”号简直是孪生,想必就是“南天”号了。
旁边的一条大渔船上,有人站在甲板头大喊,“风狼,你太过分了!竟敢使卑劣手段,以我的家人来要胁,太小人作风了!”
那面目黧黑,绑著头巾,一身粗布衣的男子,虽然看起来有些老,却不正是她四年不见的伯岩大哥吗?
“王伯岩,你小人,我也小人,咱们半斤八两。”迟风吼回去。
“大哥!”燕姝叫著。
王伯岩仔细的盯著她无髻,仅用束带缚住的及腰的长发,倭女式的衣服,但观音般纯洁的脸蛋依然没变,他忍不住叫道:“燕姝,你还好吗?他们没伤害你吧?”
“没有。大哥,你把欠人的东西归还吧!”燕姝说。
“欠人?这可有一半是我的心血,只怪杉山家太贪得无厌,想浪费在打不赢的战争上!”王伯岩说:“快将我妹妹放出来。”
“不!先让我的人上“南天”号清点一切,少一支火铳都不行!”迟风的手高高举起,顿时,周围有数不清的小船窜出。
“休想!我必须先确定我妹妹的安全。”王伯岩说:“万一你占了货,又不放人呢?”
这时,王伯岩那方也另有武装船出现。
海浪汹涌起伏,双方僵持不下。迟风的脑海里闪过拿了货又带走燕姝的念头,如此不就人财两得?所以,他更加不肯让燕姝先到王伯岩的船上。火药味愈来愈浓,有一触即发之势。
“别再吵了!谁有跨船的长木板?”燕姝站在迟风的面前说:“把木板架好,我就站在中间,等“南天”号的货点清後,我就安全的到大哥的船了。”
迟风和王伯岩皆一愣。海涛变化顷刻,架木而立,除非技巧高者,否则极易失足落海,对弱女子尤有溺毙的危险。
来不及等他们应答,燕姝已发现一段长梯,不似木板实稳,但聊胜於无。她找几个人帮忙,长梯跨在两船之间,她颤巍巍地爬上去,一截又一截,尽量不去想其间的中空处。
只有海涛狂啸,成百众人皆鸦雀无声。
她立在中间,船摇晃,几失要令她去平衡。迟风惊恐极了,疯得抓住她一只脚,王伯岩也学著,抓住另一只。
两条船突然往内侧倾斜,大夥又慌忙地稳固船底。
束带松落,燕姝发丝飞扬,大喊著,“你们可以上“南天”号了。”
彷佛领导者是她,男人们纷纷行动,听令於她。
她的足纤细如一只鸥鸟的颈子,一捏就会断。迟风顿悟,他多想留下她,是那种他生命中从未有的切盼,燕姝那种冰洁性情深动著他的心弦,无人能触及的乐与痛,她一一牵引。
他的女神!由北日本到南爪哇,众里寻它千百回的女神,原来就是出生就与他缘起的燕姝,是此刻在他手里即将飞离,有著耀眼神采的燕姝!
她站得十分笔直,右边是迟风,左边是伯岩,长梯下的浪不断激跳,似想攫获她。
终於,船货检视完毕,一面青旗在桅竿冉冉升起,旗中是熟悉的狼头,和“南天”两个粗字。
“李迟风,可以放人了吧!”王伯岩铁青著脸说。
燕姝这才感觉到右足传来的痛。迟风将她握得好紧好紧,让她有种如被拧碎的痛。
她眼中有泪,轻声对他说:“放开。”
他抬头望她,半个身体悬在船舷外,发丝下那绝美的眸子……
她又说:“放开我。”
他五指伸直,燕殊踉跄地跌到王伯岩的船上。船迅速退後,木梯坠入海中,同时,迟风也翻跌落海,人在水上沉浮。
“迟风……”燕殊惊愕地叫唤。
王伯岩忙著指挥手下,数条船急欲远离无烟岛的海域范围,平安回到澎湖屿。
迟风拚命游著,他的女神消失得那麽快,再不能见了吗?
“燕姝,回来!至少告诉我,你不再怪我,不再当我是恶人……”海水冲击他的脸,满口泡沫,也吞没了他的声音。
燕姝看他载浮载沉,心不禁揪疼,无法理解他这举动,只喊著,“我们恩怨两半,我不再生气,不再了……”
大海向来习惯隔离人,不见青鸟、不见信使,徒留两岸的悲伤与思念。很快的,燕姝已化为地平线上的小点。
迟风又浮泅了好一阵子,回首看盼了多日的“南天”号,再看部属众集的无烟岛,没有他的金丝燕,没有她,就和从前一样,只剩孤独又无情的海上风狼。
第六章
定情
无烟遥望沧浪分,
水尽南天风与燕,
日落平沙秋色远,
觅得仙姝云海间。
刚下过雷雨,天候乍凉不少,深窄的山洞也不再闷热。这南海也奇,每至午后,乌云大片来,急骤猛落後,又大片飘走,日日如此,无啥差别,也令人弄不清,他们在海上到底多少日子了。
反正月儿又要由亏转盈。燕姝用乾净的扇贝壳装点清水,替王伯岩洗腿上被断木割裂的伤口。看那红肿化脓的情形,她忍不住说:“还能挨多久呢?”
“就这点小伤,怕什麽?”王伯岩大燕姝十岁,长期日晒的脸和妹妹几无相似处,“很快啦!我在东番南端的打狗和沙马头澳都藏有一些船,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了。”
“现在明朝大军正占著澎湖屿,船能否平安靠近都不知道。”手下吴九星说:“我看别等了,就直接入东番的鹿仔港,到山里躲一阵子算了。”
“不!山里夷人的毒箭可厉害了,若遇到友善的大员社还好,如果是赤嵌社,说不定人头都没有了。”王伯岩说。
燕姝泼去血水,插嘴道:“既是进退不得,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俞家军的招降。”
这件事他们从离开无烟岛,兄妹重逢的喜悦後,有过许多争执和讨论。自六年前汪直被诱杀,海上船队分裂,大家对明朝廷即采敌对不信任态度,不接受任何招降。
“一日为寇,终生难除寇名。俞家军也许会念王家旧交,但戚家军可是剿寇铁令,不容私情,我不想冒险。我此刻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将你送回浦口。”
“不!没有大哥,我绝不回浦口!”燕姝坚持地说。
“那可由不得你,这种海上生活,哪是你一个千金小姐能过的?”王伯岩板著脸说。
“你生为王家长子,却做这种违反乱纪的营当,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类似的话,她不知劝了多少次。
“别再说了!我已不是四年前的王伯岩,陆上种种譬如昨日死,大海才是我的天地!”他闭上眼睛说。
又是这几句,极不投机,燕姝沮丧地走出山洞。
破云而出的阳光,又炙热地照著小屿。他们几昼夜乘风破浪的回澎湖屿,才发现明朝军队竟渡海而来,占领了王伯岩的地盘,兄弟四散,溃难召集。
双方对垒,刚失了火铳武器的王伯岩自然不敌,几乎不战,就迂回藏入附近的小岛群中,玩起你追我躲的游戏。
交锋时,燕姝被迫栖身在一块甲板底下,任上头吆喝震动。她知道对手是俞家军後,就不再害怕,反倒希望大哥束手就擒,可免去她一番口舌之辩。
她戴上一顶竹笠帽,再围著布巾走向沙滩。这儿海水清澈,地形平伏,不似无烟岛曲折浪高,有天险屏障,脚底细柔的白沙反而像长坑那月夜下的盐滨之地。
她坐在一块石上,赤足浸入凉冷的水中,心里不禁想起迟风。那些回忆随著时日愈来愈鲜明,他的一切在脑中翻转;他的味道竟也化入海风,吹入她的鼻间,像梦一般地不肯散去。
不会再见,所以特别地用心留恋吗?想到此,她就有股说不出的悲哀,那日分离,他紧紧地抓她足的感觉,又扼住她的肌肤,彷佛真实……
真实?燕姝双脚一抽,却怎麽也拉不起,好似真有什麽在海底。她尖叫一声,突然一个人自水中窜出,裸著上身,湿淋淋的,健如蛟龙,腾跃大海,激起湍潮。
她转身要跑,脚却踏空,在扑跌前,被人即将拦腰抱住,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金丝燕,是我!”
同时有十来个人由各埋伏处走出,王伯岩闻声,也领著几个残兵对阵。
“怎麽会是你?!”王伯岩十分意外,愤怒地问。
燕姝挣脱箝制,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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