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迷宫》第19章


“小姐,你要什么款式啊?”
乡音浓浊的上海老裁缝师傅拿着布尺问花晨。
“做一件上衣、一条长裙好了。”
花晨回答。彦秀看着花晨的表情,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实在没有一点女人做衣服那高兴欢喜的样子。接着更让她惊讶的是,量身时花晨竟然掉下了眼泪,虽然她悄悄地侧了脸把泪拭去,彦秀还是眼尖看到了。
出了店门,彦秀忍不住问。
“花晨,你到底是怎么啦?你这样子,教我怎么放心嘛!”
听彦秀一说,花晨再度低头欲泪。
“那是陶宗舜送的东西?”彦秀问,不等回答,兀自吐着大气,长叹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许!哼!看你这种痴情样,一副替他守节的表情,就是跑到阿拉斯加、新几内亚还是南非,都一样会挂了!”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彦秀忍不住嚷道:“我真受不了,我一定要找陶宗舜去!”
花晨急急哀求:“彦秀,你千万不要这样做!否则我走了永还都不回来!”
“唉,好,我成全你一片孝心,就当作和他没这个缘分吧。去了美国也好,到处都有宽阔的天空,希望你的心境和遭遇会改变。”
“彦秀,你要支持我,帮我坚持下去。”
“我当然支持你。放心,我不会找陶宗舜。就算他来找我,我也会帮你的腔,让他死心。”
两人知心地双手交握、互道珍重之后而告别。
※※※
花晨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海晨的小提琴声隐约地自屋中楼上的起居室传出,家里没有其他的人。她拾阶上楼,来到起居室门外,靠在手扶梯上,静静地倾听。
琴声呜咽如同午夜的啜泣与哀鸣,一丝丝、一缕缕、一波波、一阵阵,花晨合眼聆听,只觉无限哀伤与忧怨。
海晨的琴声为何如此哀怨?他的情绪不佳?
还是她自己心事纠结,另有感触?
无助地任那忧伤的琴声像坚韧的丝线一圈又一圈围捆住自己,像锐利的刀锋一行又一行地切割着心口的伤痕,好久好久,直到琴声的余音袅然静止,她才结束了一场身心俱病的迷醉与刑罚。
起居室的大门洞开,花晨轻步走进去,只见海晨荷琴赤足站在大镜子前,他的双目紧闭、浓眉深锁,似乎尚未从琴声中苏醒过来。许多碎纸片散落在地板上,纸、笔、茶具、毛巾、扑克牌……一片狼藉。
花晨一声不响、轻手慢行地替海晨把东西一一收拾起来,海晨始终没有反应,石膏像一样地架着小提琴站着。
收拾完毕,花晨正要走出起居室,冷不防被海晨突如其来的叫声唤住。
“姊。”
海晨声调冷肃,仍是闭着双眼文风不动。
“嗯?”花晨轻轻回答。
海晨点点头,室内一片静寂。
久久之后,才听海晨自言自语般一声:“那就好。”
接着琴声倏然又起,缓慢、低沉、颤抖着的哀怨,如同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悠悠荡荡地缠绕交错在一对姊弟之间……
第八章天意弄人
蛰伏了一整个冬天,花晨感觉身心发了一层厚霉。
这一个前所未有的冬季,她过的是自闭的生活,与一切社交、人际断绝了来往,每天独行独处,沉默寡言。她变得更爱思考,更沉潜了。思考中触及的,自然大部分是那份抛不掉的思忆,以及对命运摆布无力挣脱的愁思,剩下的,才是对即将分离的这块土地和人们的思念。
四月,雨季暂告中上,薄而亮的阳光为大地带来久违了的暖意。
这是新年以来头一个晴暖而有和风吹拂的艳阳天,气温已升高致使人脱去外套,享受春暖的程度。
花晨晏睡醒来,漱洗过后,懒懒地站在落地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薄棉衬裙围裹住的身体,很明显地,比以前瘦了一圈,脸颊微微凹陷,双眼清澈而空洞,气色不佳、长发过肩,这就是经历一次爱情之后剩下的自己,不再美丽,只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不愿继续再多看一眼那容颜暗淡的自己。缓缓走向衣橱,拉开了橱门,随手拿出一套衣服正要走开,不意看见了那套丝绢衣裙,孤芳自赏一般地垂挂在错落的衣架之间。
倚丝一丈,赠予佳人裁蝶衣,好风来时,并与霞云共翱翔。
这正是陶宗舜当日情深绵绵地送给她的那一丈绮丝,如今蝶衣已裁成,然而往事何在?
窗外正是和风吹起的大好春天,共翱翔的美梦却已成空,良辰美景徒生伤感而已。
新衣自裁成之后,花晨始终未曾试穿。这一件衣裳,是他们一段深情的唯一证物。她要带着它走到天涯海角,成为自己的守护神、随身物……睹物思人,花晨不由自主地取下了丝衫丝裙,轻轻地抱着、吻着,如催眠一般地往自己身上套。霎时间,她像在黑暗中失色的美玉重新获得阳光的照耀,再度迸发出璀璨四射的光芒。在色彩夺目的丝绢衫裙衬托下,她的美丽再度复活了,白皙的脸庞浮映着艳丽花色,一双明眸煌煌如同灯光下的彩钻,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辉,透射得仿佛能穿彻人的心魄。
窗外阳光闪耀,好风正吹起。蝶衣已然穿上身,花晨忽然强烈地感觉,有一个地方正在呼唤她,不可抗拒地呼唤她前去。
几番内心交战,她拿了车钥悄悄出门。来到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开动她和妈咪共用的白色SAAB小轿车,驶出大厦,离开市区,直奔往郊外去。
凭着遥远却难以抹灭的记忆,几度盘桓与确认,花晨终于找到了那片相思林。
多么不可思议与危险的旅程,但是花晨一点也不害怕。她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最后的凭吊与回顾。也许数年之后,当她再回来,这里已经夷为平地,矗起华厦高楼……
那才是景物全非事事皆休,不留一点痕迹。
也曾细细思虑,是否会和他在这里不期而遇,徒增伤感与烦恼。然而这是一个星期二的中午,宗舜在这里出现的机会相当于零。抛不过自己痴痴的向往与苦苦的挣扎,她那一颗发霉的心再也不能没有阳光,再也禁不住欲狂的思念,她还是来了。
相思林阒静无人,她放了心。
偷偷地闯入宗舜视为隐私的天地,就如同投进了他的怀抱,她感到甜蜜幸福,又悲又喜。分手之后,自始至终她都明白,她对他的爱非但分毫未减,反因思念而与日俱增!要淡忘他、放弃他,千难万难,此生恐已办不到……只有偷偷地苦想、暗暗地凭吊……坐在相思林的边缘,眺望青翠的草原与蔚蓝的天空,花晨忘记了时光流转,沉入无边的回忆里,她时而微笑,时而垂泪,百感交集,浑然不觉今生何世。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发着呆,耳边忽然听到轻轻的一句:“花晨,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声音温柔得化解了突如其来的惊吓,花晨转脸一看,竟然是宗舜蹲在身边!
这个意外教花晨全然地不知所措,她想故作冷漠或表示致意都太迟了,因为宗舜已经看到她的双眸乍见他时流露出来又惊又喜的眼神,那眼神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任何演技或谎言都无法掩饰。不等花晨回答什么,他放下手中拿着的东西,紧紧地拥抱着她。
花晨犹想挣扎,宗舜却把她抱得更紧。他欢喜而急促地在她耳边说:“不要再躲藏逃避,也不要再为难自己了。这一切还不够明白吗?我们是这样的相爱!
永远逃不掉、欺骗不了的相爱!花晨,告诉我,你的体会和我一样,你的心意和我一样,你的信念也和我一样!我每一天都在想你、等你,怎么样也忘不了……”
说到这里,宗舜忽然停住。花晨知道,他正在强忍着啜泣。她的眼泪也潸潸落下。所有的悲伤苦痛正要爆发,宗舜却整个人站了起来,一把拉起了她,泪痕犹湿地笑着对花晨说:“来!什么都先别管,我们去放风筝!”
他牵着她,拾起地上的风筝,载欣载奔地跑向草原中央,停下脚步正待把风筝整平放上天,同一瞬间,他看到了她身上飘逸的花丝衫裙,她也看到了他手上的大蝴蝶风筝。
同样的一个布质与花色,是同一匹丝绢所裁成的衣裙、所制成的风筝!
“宗舜,你……”
花晨目眩神迷,再一度地又惊又喜,不知所以。
宗舜笑得好开心,只说:“我们先来飞,飞够了,我再告诉你!”
他高高兴与地把风筝缓缓放上天,一手拉着它,一手牵着花晨,一起奔跑,一起漫步,一起迎风伫立,当他放尽了手中的线,让风筝飘荡到天空最高处,才对花晨婉婉细诉衷肠:
“我们在一起是这么美好!是不是?花晨,我们心灵相通,互相挂念,才含有今天!当初我选这块丝绢,就是要给你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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