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散两依依》第29章


儿去吧!去追吧!去追吧!如果你丢得下学业、父母,你又筹得出旅费、签证,你就追到美国去吧!让我看看你们这一对能不能‘终成眷属’……”高寒抓住了可慧的肩膀,他的眼睛血红。
“钟可慧,”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太可怕,太可怕了!你为什么当初不死?”“这么恨我?”她笑著问,泪珠涌进了眼眶。“要知道,我当初求死要比求生容易多了!要知道,我这场戏演得多辛苦多辛苦,只为了希望你能爱我!高寒,你是有侵略性的,你是积极争取的,易地而处,你也可能做我所做的事!”
“我会做得光明正大!”他大叫:“我不会这样用手段,这样卑鄙!”他心疼如绞,目眦尽裂,所有的愤怒,痛楚,像排山倒海般对他汹涌而来,他痛定思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举起手来,他狠狠的给了可慧一个耳光。“你……你太狠!太狠!太狠!”举起手来,他再给了她一个耳光。
可慧被他一连两个耳光,打得从沙发上滚倒在地上。她仆伏在那儿,头发披散下来,她微微抬起头,看著他,她嘴角有一丝血迹,她的眼睛明亮而美丽: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慢慢的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狂叫著。“我是个傻瓜!是个笨蛋!我不要知道,再不要知道你说的任何事情……”
“你不能不知道一件事,”可慧清晰的说,眼里含著泪珠,嘴角却带著笑,一种悲壮的、美丽的、动人的笑。“我虽然胜利了,我却宁愿我是贺盼云!”
楼梯上一阵门响,一阵脚步声,奔跑声,钟家的人都惊动了,一个个从楼上冒了出来,诧异的望著楼下,翠薇吃惊的问:“你们小两口在干什么?怎么越吵越凶了!”
“妈,”可慧抬头。“我们不吵了,以后永远不吵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抹掉了唇边的血迹,骄傲的挺直了身子:“我刚刚放掉了他!把他从监牢里放出来了!爱情,有时就是个监牢,我释放了我自己,也释放了他!”
高寒咬紧牙关,望著她。她站在那儿,又坚定,又骄傲,又成熟。她唇边始终带著笑,是胜利的笑,也是失败的笑。奇怪的是,她满脸焕发著一种美丽,一种凄凉悲壮的美,几乎是令人屏息的美。高寒看著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完全不存在了,像水面的涟漪一样在晃动飘散,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他看不见什么,听不见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名字,一个刻骨铭心、时刻不忘的名字。那名字在烧灼著他,震撼著他。他忽然反身狂奔,一下子冲开了钟家的大门,用尽浑身的力量,迸裂般的呼唤出那个名字:
“盼云!”他的声音冲破了暮色,在整个空间绵延不断的扩散开来,一直冲向那云层深处。聚散两依依28/29
15
数年后。又是夏天了,天气特别的燠热。
医院,似乎也变成了观光旅社、餐厅之类的地方,从早到晚,人来人往,简直不断。流行感冒正在蔓延,内科医生没有片刻休息。偌大一个大厅,每张沙发上都坐著人,走廊上的候诊椅上,就更不用说了。这个世界是由人组成的,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人潮。
高寒已经忙了一整天,早上七点钟就开始值班,看了大约一百个病人,巡察了病房,听了内科主任好几次训话……终于,下班了。他透了口气。想起小儿科病房有个小男孩,和他交了朋友,每天一定要见见他。他就穿过大厅,往小儿科病房走去。在大厅到走廊的转角处,有个女人正弯著腰系鞋带,他下意识的看看那双鞋,黑色高跟鞋,脚踝上绕了好几圈带子,那女人有一双漂亮的脚和匀称的小腿。忽然,他震动了一下,在那女人的脖子上,垂著个坠子。由于她正弯著腰,那坠子就荡在半空中:一个狮身人面像!
可能吗?再一个“偶然”!他血液的循环加快了,心跳加速了,他走过去,停在那女人的面前。那女人感到自己身边增加了个阴影,看到了那医生的白制服,她系好鞋带,站直身子,面对著高寒了。“盼云!”高寒低喊了一声,喉中居然有些嘶哑。她身长玉立,衣袂翩然,还是以前的模样!所不同的,她更成熟了,更美了,更有种女性的妩媚了。她以往总穿黑色和暗色的衣服,现在,却是一袭丝质的鹅黄色衣裳,说不出的雅致,说不出的飘逸。她站在那儿,以一种不信任似的眼光,深切而惊讶的看著他,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高寒!是你啊!你当了医生了?”
“实习医生。”他更正著,紧盯著她:“你——来医院做什么?”“只是检查一下身体,已经都看完了。”
“我以为——你在美国。”
“是的,才回来一个礼拜。鸿志回国来开会,你知道,心理医生的专门会议,讨论他的一篇论文。”她笑笑,顿住了,直视著他:“你——好吗?”
“我——”他深呼吸。“不好。”他看著她胸前的狮身人面像,再看向她的眼睛,她眼里已迅速的充满了感情,充满了关怀,充满了某种属于遗失年代里的柔情。这使他一下子就激动而烧灼起来。“我们去餐厅坐一坐,好吗?”他问:“我——请你喝杯咖啡。”她犹豫的看了一下表。
“鸿志五点半要来接我!”她说。
他也看了一下表。“还有半小时!”他急促的说,迫切的盯著她。“难道为了老朋友,还吝啬半小时?”
“你——不需要工作吗?”她看看他的白制服。
“我已经下班了。”她不再说话,跟著他走进医院附设的餐厅。这家医院是第一流的,餐厅也装潢得非常典雅,丝毫没有医院的气氛,他们在靠窗的角落里坐了下来,点了两杯咖啡。他始终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她啜著咖啡,在他的眼光下有些瑟缩,她那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
“我已经听倩云说了,”她开了口。“你居然没有和可慧结婚,真遗憾,你们是很好的一对。我弄不懂,她怎么还是嫁给了徐大伟?”他紧盯著她。“你不知道吗?”他问。
“知道什么?”“可慧没有再写信给你?”
“她从没给我写过信!我刚去美国时,还给她写了封信,她也没回。”她微蹙起眉梢,更深更深的凝视他:“你们还是闹翻了?”她问。“盼云!”他咽了一下口水。凝视著她,终于说了出来:“当初,我们都中了她的计!她——从没有失去过记忆,从没有忘记在杏林中的一幕,她对我们两个演了一场戏——为了报复。”她睁大眼睛,愕然的皱眉,愕然的摇头。“不。”她说。“是的!”他深深的点头,恳挚的。“后来,她跟我摊了牌,她说——这是两个女人的战争!”
她愣在那儿,好半天都不动也不说话,只是蹙著眉沉思,似乎在努力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瞅著她,静静的燃上了一支烟。烟雾在两人间弥漫、氤氲,然后,慢慢的扩散。“哦!”她终于吐出一口气来,低下头去,她用小匙搅动著咖啡。“简直不可思议!”她看了看手表,半小时在如飞消失。他的手一下子盖在她的手上,也盖在那手表上。
“不要看表!”他激动的说。
她抬起睫毛来,惊愕、震荡、迷乱,而感动。
“你——”她低语:“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没有找到你的幸福?”“你——”他反问:“你找到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可能是。这些年,我过得很平淡,很平静,很平凡。三个平字加起来的幸福。”他抬起手来,去拨弄她胸前的狮身人面像。
“在你的幸福中,还没抛弃这个狮身人面?”
她轻轻的颤栗了一下。
“自从你给我戴上那一天起,这狮身人面像从没有离开过我的脖子,连洗澡时我都没取下来过!”
他的眼睛闪亮,灼灼逼人的盯著她。“你知道你这几句话对我的意义吗?”他屏息问。
她猝然推开杯子,站起身来:
“我该走了。”她说。“再坐五分钟!”他按住她放在桌面的手。
她又被动的坐了下去。
“我们每次都好像没有时间,”他说,咬咬嘴唇,“每次相遇,相会,相聚……都短暂得像一阵风。如果命中注定我们只有短促的一刹那,为什么要留下那么长久的痛苦和怀念?命运待我们太苛了。但是,盼云,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也从没有好好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尤其你,你总把你的命运交给别人,而不交给自己!”她看著他,深深的看著他。
“不要煽动我!”她低语。
“不是煽动。”他咬咬牙。“五分钟太短暂,我没有办法利用五分钟的时间再来追求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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