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第6章


“唉。”在老婆的安抚下,郁相甘立刻气消,随即愁上眉头。“阿骡老了,总是吃不下。”
“所以郁姑娘下午不驾车到镇上,就是阿骡生病了?”穆匀珑问道。
“你嫌香粉桶子重就别提。”郁相甘白他一眼。
“潘武,你去看看。”穆匀珑吩咐道。
“看什么?”郁相甘诧异地问道。
“潘武弄得养马。”
“我家阿骡是骡子,他会看吗?”郁相甘跳了起来,急忙赶在潘武后面出去,叫道:“喂喂!我家阿骡胆小,你别吓到它呀!”
阿甘嫂笑道:“后头还在帮你们烧热水,我去瞧瞧。”
“田公子,请进。”郁相思揭开帘子一角,露出半张脸招呼道。
笑靥清浅,却让烛光昏暗的屋子亮了起来。穆匀珑才往前走了一步,蓝布帘又放下来,挡住房内的视线,他明明知道这只是一般山村屋子的普通房间,心情却有如即将揭开迷题般地兴奋。
果不其然,他掀帘进去,立刻置身于一股酸酸的,甜甜的,又略带微苦的清香氛围里。
“这香味……”他一时说不上来,仿佛很熟悉,却又不太一样。
“有香味?”郁相思不解,眨了眨长长的睫毛。
“郁姑娘是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穆匀珑嗅了嗅,东瞧瞧,西看看。“我来找找看。”
一个偌大的房间,一溜几乎占了三面墙的大通铺,一只大衣橱,一张小桌子,此外没无长物,他循着香味寻找,抬头望向了床边的大柱子。
柱子上端缠着几圈红的,黄的,花的布条,为这单调的房间增添几许多活泼颜色。他立刻脱掉靴子,站到床上,拿起垂下的布条流苏,放在鼻际深深吸闻着。
“哎呀,你……”郁相思为他的大动作感到好笑。
“橘子!”他低声赞叹。
他站在床上,像个可望不可及的大巨人,而前一刻还像个孩子好奇的张望,此时闭眼闻香,那神情却在片刻间转为沉静,仿佛深深陶醉其中,达到忘我的境界了。
他的鼻子都埋进布条里了。他是如此贴近她亲手做的事物,郁相思看着他,心怦怦跳动着,脸,也缓缓地热了。
“你怎么做的?”他终于睁眼,蹲坐下来,盘腿于床上。
“唔……”她忙低下头。“每年秋天,我用橘叶,橘枝熬了一锅水,把旧衣裁成布条,浸在里头三天三夜,风干就成了。”
“隔了一个冬天,味道还是很浓郁。”他又抬头看去,瞳眸光采灿然,拍着自己的膝盖头道:“难怪!橘能健胃,胃和则寝安,放在房间里,可比燃上一夜的安息香更能助人好眠。”
“田公子想要好睡,还有橘皮枕。”她微笑指向摆在床上的枕头。
三个大小不一的枕头并列排放。他不解地看她,她又指了中间那个。
“橘皮枕?”他伸长手拿了过来,揭开枕巾,清淡的甜苦气味从细竹编就的竹枕缝隙中透散出来,摇了摇,沙沙做响,有如微风吹过一树枝叶,令人心旷神怡。
“吃了橘子,皮可别扔掉。”她解释道:“树皮烤干,然扣放进冬笋伯编的竹枕,不只好眠,也可醒脑。”
他手上拿着竹编枕,无需过度靠近,就能吸闻那透入心脾的气味。
她也为他新换了一条干净棉巾子,即便没有精致的刺绣和软滑的缎面,但有姑娘的用心,这就胜过一切了。
这是…他试探地问道:郁姑娘的睡枕?
那两只枕是我爹娘以前睡过,给两位护卫大哥睡。她没有正面回应他。田公子老要两位大哥保护,所以我想你应该睡他们中间吧。
把我当小孩看?他抬了眉。
事实上,孟敬和潘武还会轮流守夜,就算他要他们安心睡觉,一向忠心护主的他们也一定不肯。
随你们怎么睡吧。她拍了拍床边的被子。夜里露水重,还是凉了些,记得盖被子。田公子,就你先歇着吧。
她嫣然一笑,转身离去,蓝布掀起,她顺道拉上门板,隔开了她曼妙的身形和轻盈的笑声。
他直直地看着木片门板,在确定无法看穿之后,抱着枕头,放松了身子,仰躺在宽大的通铺上,目光凝视柱子上的缤纷布条。
果然是姑娘的香闺!他深深地吸闻,再吸闻,朦朦胧胧里,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
第三章
金色的晨光照耀山头,将绿树青草晒得一片盈亮。郁相思蹲在地上,拿着一截竹枝,小心地拨弄叶片查看。
郁姑娘好早起。
田公子,你也早。她抬起头,望向了站在金光中的挺拔身影,一点也不讶异他会爬上山头来找她,甚至可以说…她正期待着他的到来。
吃过寿桃了吗?她问道。
吃了。穆匀珑也蹲下来,瞧看她让太阳晒得红通通的脸颊。阿甘嫂怕我们不够吃,还煮了一大锅稀饭。
昨晚睡得还好吧?她又低下头,拿着竹枝轻轻戳弄泥土。
一夜好眠。
咦?两位大哥怎么没有来?
我们三匹马吃掉阿骡七天的草料,他们割草去了。
嘻!郁相思笑了出来。一大清早,我哥看见阿骡疴了好大一坨屎,他好高兴。原来潘大哥昨晚帮阿骡按摩肚子,打通了肠胃,阿骡总算恢复胃口吃东西;可我哥又不高兴了,他嫌你们的马吃光阿骡的草料。田公子,我哥就是这样一条直肠子,生气就生气,开心就开心,说话也不懂拐弯,请你不要见怪。
不会的。穆匀珑昨晚亲见包山海的威胁利诱,也猜出了端倪。你们家曾经吃了宝香堂的亏,所以只要有人询问制香的事情,阿甘兄就有戒心?
嗯。郁相思站了起来,明朗的神情变得黯淡。
她站在屋后的山头上,迤丽而下的向阳山坡种满了桔子树,枝材冒出茂盛的表绿叶片,准备为今年的新桔开花结实;往前看去,是冒着炊烟的屋子;越过竹篱和小溪,是弯弯曲曲的山路,厅陵一重又一重,偶有小屋错落其间,然后才是远方沐浴在阳光中的青檀镇。
穆匀珑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晨光带着雾霭,青檀镇的房子像是浸润在水气之中,迷蒙似幻。
以前我家住在青檀镇上,开了青檀香铺。郁相思仍是看着远处,说道:我爹是第四代。生意很好,甚至有人从巴州城跑来跟我们订做特制的香。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他跟你一样,开口就谈香,我爹当他是知音,跟他结拜兄弟,聊了很多做香的事情。
不用说也知道那人是包山海。穆匀珑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阿甘兄没拿菜刀赶他,已属万幸;而她对他的信任,又让他感到窝心。
有一天,我爹忽然发现高祖爷爷传下来的香册不见了,他以为是让虫给蛀光,还好调香的方子早就记在脑袋里;然后,巴州那边渐渐不来买我家的香了,我爹也不在乎,因为他本来就只做镇上的生意;可到后来,他连香料都买不到了。他走了一趟巴州,才发现香料来源全让宝香堂控制住,而且还做出了香册上的独门香品。当我爹知道包山海就是宝香堂的少主人时,那种被欺瞒背叛的感觉…唉。
她轻声一叹,朝阳也变得黯然无光;她又道:包山海要我爹跟他合作,我爹气愤跟他称兄道弟的人做事不光明正大,要学功夫就跟他学,何必偷呢,而且又为了赚大钱,切断整个香料市场。我爹不愿意向他们进料从而哄抬卖香的价钱,只好转托一家船行,请他们买香料过来。可他们毕竟不是行家,不是买到次货,就是要花更多的钱,我爹又坚持不涨价,最后,连镇上的屋子都卖掉了,搬来这里改以种桔为生。
你爹放弃,不做香了吗?
不,他从来没有放弃。她绽开笑容,阳光也亮了起来。我和哥哥不是还在做香吗?你过来这边,瞧瞧我爹做的树。
山头的正中央,种了七、八棵矮树,树干细弱,枝叶稀稀落落的,完全不比山坡上绿油油的桔树。
既然香料来源有困难,我爹就自己种。田公子,你认得出来吗?
这个嘛…穆匀珑有点头痛。要他分辨香味,他驾轻就熟,但要香粉长到树上变回原形,这就是大难题了。
郁相思本想考考他的功力,但一看他皱眉,忽地心头一紧。
一大早就别皱眉头了,你好像常常皱眉喔,眉心都有细纹了…她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他看,忙低下头摸着树叶。
我有皱纹?他露出微笑,拿指腹轻抚眉心。
哎,我来跟你说,这株是蜜香树。她转回正题。
蜜香树?可以结出沉香的香木?他仔细观看仅及腰间的低矮树木。这里种得出来?
是种出来了,但山间潮湿,又不如南方天气热,日晒足,就算树木一年年长高,但能不能结出香脂,还是未知数。
结出上等沉香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甚至百年。
是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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