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第7章


结出上等沉香脂,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甚至百年。
是呀,要是等三、四十年,恐怕我们早就撑不下去了。她绕着几棵树走去,一一指认。这株是檀香,绝对及不上波罗檀香。这是豆蔻,应该是最好种的,可开了花,却结不了果,根本就不能拿和迦罗国的肉豆蔻相比较。
这里确实不适合种植香树。他以指头拂下叶片上尚未蒸发的露水,沉吟片刻,又道:上等香料多来自海外,只能让少数商船掌握来源,青檀镇深居天穆国内陆,又得河船运送,若被切断货源,除非从南方山区送来本土的香料,此外别无生路。唐瑞知道这事吗?
唐大人?她不料他会提起知府大人,无奈地笑道:他知道有什么用?宝香堂是大香料商,他们将香料批了出去,巴州城方圆百里,除了我家,每家香铺都不愁货源,更何况他们也没阻止我们另找生路,他们又没犯法,我爹从来不指望告官。
穆匀珑明白这种地方官商的微妙互惠关系;商人让市面富庶繁荣,官府看起来也是政通人和,但其实里头还有很多看不到,或是被牺牲掉的,令人无法理解的黑暗面。
应该还是有办法解决宝香堂垄断的局面…他思索着。
当然有办法。刚刚田公子不是说,可以从南方山区运来香料?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转向西边阳光直射的大片连绵大山。一样是走陆路,为什么不往西南边走?运来的香料还会更好呢。
走大山到波罗国?他被她的想法震撼了。
是啊。原来的运送路程走海路又走河路,绕了一大圈,耗费时间,不如直接从陆路切了过去。我看过地图,足足省了十之七八的里程。
可是山高险阻,道路不通,还得找人,找马队。
海船一样会有风浪啊。她充满信心地道:山高,就爬过去;路不好,就得有人打通。若顾虑太多,就没有走出去的那一天了。
郁姑娘好高的志气。他简直要刮目相看了,很难想象在这偏远小镇的姑娘有如此远见,而且…这应该是由朝廷来做的事。
对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朝廷这两年在东海造了二十艘海船,只顾着海路,就没想到要打通西南边的香路呢?
呃…他赶紧解释道:因为东琉国海盗侵扰数年,严重影响到沿海百姓日常生活和捕鱼生计;乱事平定后,朝廷认为应该加强海防巡守,所以才造了那么多艘船。
原来如此,那还是让朝廷去忙要紧的事吧。她遥望西南方高耸的大山。都初夏了,本来我打算初春雪融时出发,刚好遇上唐老爷子作七十大寿,所以便延迟了,本打算过几天就…
她欲言又止。过了几天,他也离开青檀镇了,她为什么会以为他会留下来,然后她就不想出门了呢?
你哥哥会让你出门吗?他问道。
我想出门想了好几年,他拦不住,其实是他过年前成亲了,有嫂嫂帮他洗衣烧饭,我才能放心出门。她掩嘴笑道:其实呀,我哥是想要我安分嫁人,但我只要搬出爹的遗愿,他就没话说了。
沙满福怎么说?
做啥提他呀?她一不小心,扯下了一片树叶,懊恼地道:他当然不愿我去了,还说他要想办法找香料货源;可他去了几趟巴州,也摸不出头绪,更别说他会去其它地方找货源了。
他们也是关心你。他不得不说。毕竟一个姑娘家要走出一条香路,谈何容易?甚至一个夏季也可能走不完。
总得先去探路。我也是爱惜性命的,待天冷了,半路就折加固;今年走不完,明年还可以走。而且有了经验,知道该带什么上路,走哪一条路径,或许五年,也或许十年,就可以走出一条香路来了。
郁姑娘啊。他长叹一声。
你也不以为然?她略感失望。听不出他叹气的意思,但仍稳住自己的气势,张大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不,我想跟你一起去。
啊?她澄澈的瞳眸里映出了一个同样眸光坚定的他。
原以为,他也会像常人一样,笑她自不量力,或是极力劝阻她的行动,毕竟她经过深思熟虑,搜集各方资料,也知道这条路不好走。
耗费的不只是金钱、人力、物力、心力,甚至是姑娘家的青春岁月;但一想到能让巴州百姓有更便宜,更上等的香料,这一切就值得了。
他真能懂她的心愿?
你随便说说,哄我开心罢了。她故作轻松,反正他就要离开了。
你不是随便说说,我也不是随便听听。他语气认真。
朝廷众臣从来没人提及西南香路的商机,一个没走出过青檀小镇的山村小姑娘竟能为他壁划出一张巨大的蓝图,点燃他的雄心壮志;她的勇气,她的志向,她的决心,在在令他激赏。
若财库充盈的朝廷不能为她达成打通香路的心愿,还有谁能?
他的目光不觉变得恳切而热烈,脱口而出:相思…
怎地喊她名字了?她脸蛋一红,立即转过身,蹲了下去,拿起竹枝比划着。喂,小心别踩到上我栽的树苗。
是。终于将梗在喉头的芳名喊了出来,这就像是宣示了他占有权;他心情大好,微笑掀起袍摆,也蹲在她身边。
咦?她转头看他,朗朗笑脸近在咫尺,害她又不好意思看他了。
你身上带香包吗?从昨天就透着一股香味。
有吗?我没佩香包。打从昨天早上拿下香袋后,他一直没再配挂回去。他举起手臂闻了闻,去是怎样也闻不着。我昨晚抹了身,也换了衣服,难不成是你的桔子香?
不是房间的桔香。她用同样的话笑他:你这也是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了。
那你说说,这是何种香味?
我没闻过这种香味。她不香不凑脸过去。细细嗅闻。味道很淡,有着透心凉的冷意,好像从千年地底挖出来的冰决,可那香气散到肌肤里,就融成了湿润体香,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
他知道她在形容什么了,也再度惊叹她对香气的敏锐观察,要是这个天分埋没在这片山野里,实在太过可惜。
两天的祭天大典里,他终日置身于灵犀香的氛围里,那神圣的清芬早已沁入他的肌肤;记得过去父皇从天首山回来时,身上也带有这个气味,往往要过一两个月才会散去。
这是天首山独有的灵犀香。他不瞒她,告知答案。
哇!她惊奇地睁大眼眸,黑瞳滴溜溜地。田公子说的是当今皇族祖地天首山所产的灵犀香?
是的。他真爱看她睁大眼睛的天真模样啊。
这不是皇帝他家才能用吗?她还是难以置信。
在京城也买得到。他撒了个谎。
真的?我从来没用过灵犀香。她转为兴奋,期盼地道:那我可以托你买吗?会不会很贵?十两银能买到几两香?
我下回过来,再带给你。
他下回还要来?她知道自己脸又红了;或许,她也不只期待罕见的灵犀香,更期待再见到他翩翩到来的身影吧。
她又拿竹枝低头挖上了。穆匀珑大胆而态意看她;阳光明亮,她柔白脸蛋透出娇美的嫩红,就像是一朵为他绽放的火红蔷薇,鲜艳、夺目、芬芳、毫无疑问地掳获了他的心。
你昨天本来就要送我半斤立雪香,怎地后来进了门,就忘了?
我急着去唐老爷子那里,一下子给忘了。她用力戳上,不知道在挖什么洞,语声略带娇嗔:你若真想要香,自然会讨。
如果我不好意思讨呢?
真正喜欢的人,厚着脸皮也要讨的。
是的,我很喜欢。他凝望她红扑扑的粉脸,沉稳地道:所以,我等你,从昨天等到今天。
你要走了?她很镇定地问道。
心情怎能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地面?他才语焉不详地说喜欢,然后讨了香,就要回去那好远好远的京城了?
她不自觉地望进那双始终锁定她的眼眸,喉头梗了一下,就像昨天在唐府大厅忽然不见他人影|Qī|shu|ωang|,有着重重的,说法上来的失落。
四目相对,安静的山头上,日影跃动;心念也浮动,她所有的情绪皆让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流泻出来,完完全全让他看到,知晓了。
我舍不得走。他逸出一抹柔笑,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垂在背后的长辫子,好似在安抚她惶躁的心情。
呀!她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将辫子扯回身前。
相思…他站在她身后,竭力抑下再去碰触她的冲动,怕吓着了她,却还是忍不住再度呼喊她的名字。
你想看我做的香吗?她回过头,逸出一抹娇羞的微笑。
当然想!他笑了开怀。
大片日光洒落山头,小小的树苗经过清晨露水的浇灌,此刻挺直了细干,舒展嫩叶,抬头迎向旭日的抚触,生机盎然,欣欣向荣。
阿甘嫂打开米缸,舀了好几构米到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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