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第17章


“做好你该做的,其他事情不要你管。”
她轻轻地笑:“忘记一段逝去的感情,忘记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那个过程,就像戒除毒瘾一样痛苦。毒瘾发作的时候,你痛苦得全身发抖、身体扭曲、五脏翻腾,你恨不得一头撞向墙壁,你倒在地上挣扎,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可是,谁叫你吸毒,凡事都有代价,开始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你曾经有眼无珠,每当想起当天所受的屈辱,你就会变得坚强,爱得更精明,也更自爱。痛苦的回忆,最终会成为力量。”
纪远航回过头煞有介事地将拇指和食指放在下巴处作思考状:“这话我怎么听起来耳熟,是不是张爱玲说过的。”
阮阿息白了他一眼:“胡说,明明是张小娴。”
他像抓着别人错误的孩子一般兴奋,微微一笑,双眼似闪过星光,刚刚的阴霾也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光彩明亮起来:“有哪句是你原创的。”
阿息挺直了腰板要说话,纪远航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快速别过头脱下了西装,随手将它搁置在衣架上绕过沙发走到浴室去,几秒之内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次,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浴室门被关上,阿息讪讪地耸肩,一只手还在桌子上磨蹭,没一会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阿息奇怪地回过头,纪远航半开着衬衣纽扣慵懒地依靠在门边,露出隐隐的锁骨,半明半暗中他的眼睛闪亮如暗黑的星光,眼底有浓浓的笑意溢出,房间里暖气十足,熏得阿息都痴了醉了,面颊也变得通红,犹如在火里烤过的炙热。
这样一个夜晚,她被磨得忽冷忽热,迟早得生病。
纪远航道:“我说你可别在我洗到一半的时候又冒冒失失地冲进来了。”他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纯粹是调侃她。
阿息一愣,许久以前,她也在哪里见过相似的笑脸,男子目若朗星,鼻子笔挺,刚毅的嘴角微抿,记忆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常常觉得纪远航熟悉是事出有因的,她也承认自己后知后觉,否则不会现在才记起相亲时的惊鸿一瞥,竟然会是他。
倒也不敢真正确定,于是阿息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去相过亲?”
纪远航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手指抓了抓发际:“还是在咖啡馆。”
阿息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背上像是有几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挠也挠不着,拍也拍不掉,只能干着急。直到浴室的门重新合上,阿息才烦躁地来回踱步,难怪他叫自己无业游女,难怪他会奚落自己,可他说的不要再冲进去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在记忆之外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越想头越疼,那一杯白酒本来就让她有了七分醉意,这会更是头痛欲裂。沙发上放着一条毛毯,看上去绵软舒适,绒绒的灰边衬着中央的松柏白鹤,毛毯边缘用金银线绣花点缀,外沿配以流穗,越发唤起人的睡意,阿息打了个哈欠,踢掉硌脚的高跟鞋,扯过毛毯将就着睡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在这边过夜,形不形象的也无所谓了。
早上起来才知道下了雪,从她这个方向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公园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远处近处皆是苍茫一片。
纪远航早早就起来了,他今天穿一套休闲装,越发显得年轻俊朗,眉目分明,窗外的雪景似乎是专为他布置的,很好地起到了陪衬的作用,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阿息看到纪远航脸上的线条变得分外柔和,嘴角是缕清新的笑,正惬意地在餐桌上翻着报纸吃吐司。
阿息想到昨晚,神色还是不自然,纪远航不露声色地睨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意更加浓厚了,他放下报纸和翘着的二郎腿,懒懒地抬抬下巴示意阿息坐下吃早餐。
“有钱人早上就吃这个?”
纪远航头也懒得抬:“小说看多了吧?你们就是成天爱看那种没养分的东西。”
“不看小说你怎么知道张爱玲。”
“啧,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该记的事儿记不住,不该记的偏偏记得那么清楚。酒吧老板一早打电话过来说他那儿没你钥匙,你再仔细找找,指不定钻包里哪个眼儿去了。”
阿息点点头,揩去嘴角的面包屑,不管还在喝牛奶的纪远航,一股脑地将包里的东西倒在桌上,化妆品梳子电话簿依次掉了出来,最后掉出来的是一个紫色钱夹,在桌上扑腾两下又跑到底下去了。
阿息的脸色刷地变白,她忽然感到了潜藏在心底的一种慌意,纪远航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捡起打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破损的照片,中间一道残缺不看的缝隙,一看就是撕碎后重新粘回去的,他还想细看,已经被阿息抢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口,又背对着他默默装进皮夹,一一把其他物品重新装进包里。
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阿息此刻的表情莫名让他觉得怜惜,除了她写在简历上的和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对她工作之外的事情一无所知,这一刻他竟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关于她的讯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了解。
纪远航动了动喉咙,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就是为了这相片才能让你连命都不要?”
阿息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终究她抬起头只是笑了笑:“我得回去了,谢谢您让我住了一晚。”
她用“您”,她用“您”这个字,那便是疏远的口气,他心里有一个声音提醒着他不容许有这种事情发生,他突然擒住她的手臂固执地追问:“告诉我,他是谁!那个男人吗?”
阿息疼得皱起了眉,如今谁在她面前再提起方伟泽的名字,她也只会觉得虚无缥缈,无足轻重了,毕竟那段时光,已经随着时间远去,至多有些惆怅罢了,一个她曾经深爱的人现在已经被她淡忘了,她甚至以为自己会为了他难过地死掉,痛不欲生,但一颗心仍旧强有力地跳动着,还会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悸动。
阿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言不由衷:“就算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在害怕,在担心。
只这一句,就让纪远航败下阵来,他一点一点松开五指,脑子里似乎有炸弹轰地炸响,目光满是落寞。
阿息不敢接触他的眼神,暗自咬了咬下唇,绕过他走了。
第十二章
大年三十那天阿息是和唐玲一起过的,陆衡生国外的经济出了问题,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临走前特地给阿息打了电话要她去陪唐玲。
阿息听着电话里风声呜呜直响,原本责骂他的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只是在见着肚大如盆的唐玲时忍不住埋怨:“你们家那位也真是的,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下过年,你这么大的肚子,赶巧不巧今天生了怎么办!”她使劲地搓着白瓷碟子,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权把碟子充作陆衡生的脸来发泄。
唐玲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不禁笑出声,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听葛黎说你和纪董谈上啦,我就觉得你跟他不对头,竟然瞒着我,真够姐妹啊。”
阿息洗完的手一顿,脑子又浮现出前几天清晨的事,自己明明跟照片中的人四分相似,他怎么会说那是方伟泽,真是又好气又好气,还有他可疑的言语和动作。
阿息蓦地回过头,唐玲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一双水灵的眼睛里写满了“原来如此”,阿息莫名红了脸,故作镇定地挥挥手:“别听大嘴瞎讲,你也别乱猜,不要教坏小宝宝了。”
她和纪远航,隔着天与地的差别,他们,怎么可能。
唐玲眯起眼,狭长的眼角轻轻上挑,嘴角奇异的粉红:“我可没瞎猜,倒是某某人心虚。”
“去,心虚你个头。”
“奇怪我有说你吗?说脏话会教坏我宝贝的。”
“唐玲!”
“没人跟我说话。”
“……”
纪远航立在阳台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好些天没睡好觉,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不济和倦怠,这年夜饭吃的很不是滋味,她们的话题总是可以围着他和傅靖琪,要不是硬拉上姚鸿涛,他连个挡箭牌都没有。
或许就不该来,他根本没心情过年,心里烦,胸口像被人塞了棉絮,堵的难受,吃什么东西都没胃口。
划过天际的烟花如雨坠落,炯亮如星芒流光,比邻的白色建筑静静矗立在夜色里,在焰火的映照下,亮如红霞。
“远航。”傅靖琪将咖啡递给他,嘴角扬着深深的笑意,黄色毛衣穿在她身上,衬得她脸蛋更加白润,底下配条碎花长裙,身姿摇曳。
纪远航闷声接过,咖啡放在窗台上,热气冉冉升起,他轻轻抬起眼眸,想起阿息固执地把咖啡换成绿茶的倔性,世界上也只有她一个人敢对上司蛮横无理了,做什么都凭着一口气往前冲,不管不顾,完全无所谓的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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