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第476章


『我先讲他骗了多少?』胡雪岩扳着手指计算∶『房价一共三千四百两,付定洋四百两是孙四的好处,整数三千两听说巡防队分了一千,朱宝如实得二千两,典严家的房子够了。』
『典了房子开粥厂?』
『是啊!朱宝如来同我说,他看中严家房子的风水,想买下来,不过现在力量不足,只好先典下来,租给善后局办粥厂。他说∶』做事情要讲公道,粥厂从第一年十一月办到第二年二月,一共四个月,租金亦只收四个月,每个月一百两。「我去看了房子,告诉他说,」这样子的房子,租金没有这种行情,五十两一个月都勉强。善后局的公款,我不能乱做人情。不过,我私人可以帮你的忙。『承他的情,一定不肯用我的钱。不过办粥厂当然也有好处。』
『那么,掘藏呢?掘到了没有?』
『这就不晓得了。这种事,只有他们夫妇亲自动手,不能让外人插手的。
不过,朱宝如后来发了财,是真的。『
『大先生!』乌先生提出一大疑问∶『这些情形,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些情形是孙四告诉我的。他只晓得后半段,严家房子的事,他根本不清楚。』谈到这里,胡雪岩忽然提高了声音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过了有四、五年,有一回我在上海,到堂子里去吃花酒,遇见一个江西人,姓王,他说∶胡大先生,我老早就晓得你的大名了,我还是你杭州阜康钱庄的客户。』
『不用说,这个人就是王培利了?』
『不错。当时他跟我谈起朱宝如,又问起万安桥刘家的房子。我同他说∶朱宝如,我同他沾点亲,万安桥刘家,我就不清楚了。』胡雪岩接着又说∶『堂子里要谈正经事,都是约到小房间里,躺在烟铺上,清清静静私下谈,席面上豁拳闹酒,还要唱戏,哪里好谈正事?所以我说了一句∶有空再变。
原是敷衍的话。哪晓得┅┅『
『他真的来寻你了?』乌先生接口问说。
『不是来寻我,是请我在花旗总会吃大菜。帖子上写得很恳切,说有要紧事情请教,又说并无别客。你想想,我应酬再忙,也不能不去┅┅』
胡雪岩说,他准时赴约,果然只有王培利一个人。开门见山他说他做过太平军,曾经与朱宝如一起被捕。这下胡雪岩才想起他保释过朱宝如的往事,顿时起了戒心。王培利似乎知道胡雪岩在浙江官场的势力,要求胡雪岩设法,能让他回杭州。
『你答应他没有呢?』乌先生插嘴发问。
『没有。事情没有弄清楚,我不好做这种冒失的事。』胡雪岩说,『我同他说,你自己具了结的,我帮不上忙,不过,你杭州有啥事情,我可以替你办。他叹口气说,这件事非要我自己去办不可。接下来就把掘藏的事告诉我。我一面听,一面在想,朱宝如一向花样很多,他老婆更是个厉害角色┅┅』
说到这里,乌先生突然发觉螺蛳太太神色似乎不大对劲,便打断了胡雪岩的话问,『罗四姐,你怎么样,人不舒服?』
『不是,不是!』螺蛳太太摇着手说∶『你们谈你们的。』她看着胡雪岩问∶『后来呢?』
『后来,他同我说,如果我能想法子让他回杭州掘了藏,愿意同我平分。
这时候我已经想到,朱宝如怎么样发的财,恐怕其中大有文章。王培利一到杭州,说不定是要去寻朱宝如算帐,可是,这笔帐一定算不出名堂,到后来说不定会出人命。『
『出人命?』乌先生想了一下说∶『你是说,王培利吃了哑巴亏,会跟朱宝如动刀子?』
『这是可以想得到的事。或者朱宝如先下手为强,先告王培利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如果把他弄到杭州,是害了他,所以我一口拒绝。我说我不想发财,同时也要劝你老兄,事隔多年,犯不上为这种渺茫的事牵肠挂肚,如果你生活有困难,我可以帮你忙,替你寻个事情做。他说,他现在做洋广杂货生意,境况过得去,谢谢我,不必了。总算彼此客客气气,不伤感情。『
『这王培利死不死心呢?』
『大概死心了。据说他的洋广杂货生意,做得不错。一个人只要踏上正途,勤勤恳恳去巴结,自然不会有啥发横财的心思。』胡雪岩说∶『你们几时见过生意做得象个样子的人,会去买白鸽票?』
『这倒是很实惠的话。』乌先生想了一下,好奇地问∶『你倒没有把遇见王培利的事,同朱宝如谈一谈?』
『没有。』胡雪岩摇摇头,『我从不挖人的痛疮疤的。』
『你不挖人家,人家要挖你。』一直默默静听的螺蛳太太开口了,『 如果你同朱宝如谈过就好了。』
这一说,即使是乌先生都不懂她的意思。连胡雪岩也用困惑的眼光催促她解释。
螺蛳太太却无视于此,只是怨责地说∶『我们这么多年,这些情形,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谈过。』
『你这话埋怨得没有道理,朱宝如的事跟我毫不相干,我同你谈它作啥?』胡雪岩又说∶『就是我自己的事,大大小小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有些事已经过去了,连我自己都记不得,怎么跟你谈?而况,也没有工夫。一个人如果光是谈过去,我看,这个人在世上的光阴,也就有限了。』
『着!』乌先生击案称赏∶『这句话,我要听。我现在要劝胡大先生的,就是雄心壮志,不可消沉。你的精力还蛮旺的,东山再起,为时未晚。』
胡雪岩笑笑不作声。就这时听得寺院中晨钟已动,看自鸣钟上,短针指着四时,已是寅正时分了。
『再不睡要天亮了!』胡雪岩说,『明天再谈吧。』
于是等丫头们收拾干净,胡雪岩与螺蛳太太向乌先生道声『明朝会』,相偕上楼。
到了楼上,螺蛳太太还有好些话要跟胡雪岩谈,顶要紧的一件是,十二楼中各房姨太太的私房,经过一整天的检查,收获极丰,现款、金条、珠宝等等,估计不下二三十万银子之多。她问胡雪岩,这笔款子,作何处置?
『我没有意见。』胡雪岩说∶『现在已经轮不到我作主了。』
这句话听起来象牢骚,不过螺蛳太太明了他的本意,『你也不要这样说,现在你还可以作主。』她说∶『过两三天,就难说了。』
『你说我现在还可以作主,那么,请你替我作个主看。』
『要我作主,我现在就要动手。』
『怎么动法?』
『趁天不亮,请乌先生把这些东西带出去。』螺蛳太太指着一口大箱子说∶『喏,东西都装在里面。』
『喔!』胡雪岩有些茫然,定定神说∶『你刚才怎么不提起?』
『现在也还不迟。』
胡雪岩重新考虑下来,认为不妥,此举有欠光明磊落,于心不安,因而很歉疚地表示不能同意。
『罗四姐,』他说,『我手里经过一百个二三十万都不止,如果要想留下一点来,早就应该筹划了,而且也决不止二三十万。算了,算了,不要做这种事。
螺蛳太太大失所望,同时听出胡雪岩根本反对将财物寄顿他处,这就使得她担心的一件事,亦无法跟他谈了。
『我真的困了。』胡雪岩说∶『明天起码睡到中午。』
『你尽管睡。没有人吵醒你。』
螺蛳太太等他吃了炖在『五更鸡』上的燕窝粥,服侍他上床,放下帐子,移灯他处,胡雪岩奇怪地问∶『你怎么不睡?』
『我还有两笔帐要记。你先睡。』
『我眼睛都睁不开了!随你,不管你了。』
果然,片刻之后,帐子里鼾声渐起,螺蛳太太虽也疲乏不堪,可是心里有事,就是不想上床。当然也不是记什么帐,靠在火盆旁边红丝绒安乐椅上,迷迷糊糊中突然惊醒,只觉一身冷汗。
到得清晨,只听房门微响,她睁开酸涩的眼睛,看是阿云蹑着脚走进来。
『怎么?』阿云诧异地问,『不上床去睡?』
『啥辰光了?』螺蛳太太问。
『七点还不到。』
『乌先生起来了没有?』
『还没有。』
『你留心,等乌先生起来,伺候他吃了早饭,你请他等一等,上来叫我。』
『晓得了。』阿云取床毛毯为她盖上,随即下楼而去。
一半是累了,一半是想到乌先生,浮起了解消心事的希望,螺蛳太太居然蜷缩在安乐椅上,好好睡了一觉,直到十点钟方由阿云来将她唤醒。
『乌先生起来一个钟头了。』阿云告诉她说∶『他说尽管请你多睡一会,他可以等。我想想,让他多等也不好意思。』
『不错。』螺蛳太太转过身来让阿云看她的发髻『我的头毛不毛?』
『还好。』
『那就不必重新梳头了,你打盆脸水来,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