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第477章


『不错。』螺蛳太太转过身来让阿云看她的发髻『我的头毛不毛?』
『还好。』
『那就不必重新梳头了,你打盆脸水来,我洗了脸就下去。』
话虽如此,略事修饰,也还花了半个钟头,到得楼下,先问乌先生睡得如何,又问阿云,早饭吃的什么?寒暄了一会,使个眼色,让阿云退了出去,方始移一移椅子,向乌先生倾诉心事。
『朱宝如同我们大先生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叔,他太太,我记得你见过的?『
『见过,也听说过,生得慈眉善目,大家都说她精明能干,做事情同场面上的男人一样,很上路。』乌先生紧接着说∶『昨天晚上听大先生谈起,才晓得她是好厉害的一个角色。』
『我昨天听他一谈,心里七上八下。』螺蛳太太迟疑了好一会,放低了
声间说∶『乌先生,我有件事,只同你商量。我不晓得朱太太会不会起黑心,吞没我的东西?』
乌先生问,『你寄放在她那里的是啥东西?』
『是一个枕头。』
当然,枕头里面有花样,第一样是各色宝石,不下四五十枚,原来胡雪岩是有一回在京里听人谈起,乾隆年间的权相和辉缙鹄矗∫慌涛迳κ春眯┏焦猓貉邸弧#妗J椋Щ丶乙院螅绶ㄅ谥疲庖慌瘫κ鹇胍凳蛞印?br />
第二样是螺蛳太太顶名贵的两样首饰,一双钻镯、一个胸饰,中间一枚三十多克拉重的火油钻镯,周围所镶十二粒小钻,每粒最少亦有两克拉,是法国宫廷中流出来的珍品,胡雪岩买它时,就花了二十五万银子。
第三样的价值便无法估计了,是十枚『东珠』,此珠产于黑龙江与松花江合流的混同江中,大如桂圆,匀圆莹白,向来只供御用,采珠的珠户,亦由吉林将军严密管制,民间从无买卖,所以并无行情。这十枚『东珠』据说是火烧圆明园时,为英国兵所盗取,辗转落入一个德国银行家手中。由于胡雪岩为『西征』借外债,这个银行家想作成这笔生意,特意以此为酬,以后胡雪岩就没有再收他的佣金。
乌先生体会到此事如果发生纠纷,对螺蛳太太的打击是如何沉重。因此,他认为首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慰抚。
『罗四姐,世事变化莫测,万一不如意,你要看得开。』他紧接着∶『这不是说,这件事已经出毛病了,不过做要往最好的地方去做,想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螺蛳太太心里很乱,『乌先生,』她答非所问地说∶『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商量。』
『那么,我现在有几句话要问你,第一,这件事是你自己托朱太太的,还是她劝你这么做的?』
『是我自己托她的。不过,她同我说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意思是我自己要有个打算。』
『嗯嗯!』乌先生又问∶『你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这种事怎么好让人看见?』
『坏就坏在这里!』乌先生在心里想。『你交给她的时候,』他问∶『有什么话交代?』
『我说∶枕头里面有点东西,寄放在你这里,我随时会来拿。』
『她怎么说呢?』
『她说∶我也不管枕头里是什么东西,你交给我,我不能不替你存好,随便你什么时候来拿。不过,我收条是不打的。』
『当然,这种事,哪有打收条之理?』乌先生说∶『现在瞎猜也没有用,你不放心,把它去拿回来就是。』
『我┅┅』螺蛳太太很吃力地说∶『我怕她不肯给我。』
『你说她会不认帐?』
『万一这样子,我怎么办?』说着,螺蛳太太叹了口气,『我真怕会见她。』
不是怕见朱太太,是怕朱太太不认帐,她当时就会承受不住。既然如此,乌先生自觉义不容辞了。
『我陪你去,或者,我代你去,看她怎么说?』
『对,你代我去,看她怎么说。』螺蛳太太说∶『你带两样东西给她,她就晓得你是我请去的,会跟你说实话。』
螺蛳太太随即唤了阿云来,命她去开药箱,取来两个锦盒,一个内贮一支吉林老山人参,是当年山西遇到百年未有的大旱,胡老太太特捐巨款助赈,山西巡抚曾国荃专折请奖,蒙慈禧太后颁赐一方『乐善好施』的御笔匾额奇Qisuu书网,及四两人参,由于出自天家,格外珍贵,这是螺蛳太太为了结好,自动送朱太太的。
另外一个锦盒中,只残存了两粒蜡丸,这是朱太太特为跟她索取的。『我们家大少奶奶、二小姐,各用了一个,还剩下两个舍不得送人。朱太太跟我要了几回,我说不知道放在哪里了,等找出来送她。如今也说不得了,舍不得也要舍得。』螺蛳太太又说∶『但愿她想到,要为子孙修修福,阴功积德,才不会绝后。』
原来还有这样深意在内,螺蛳太太真可说是用心良苦。乌先生点点头说∶『我拿这两样东西去给她,等于是信物,她会相信,我可以做你的「全权代表」。好,我今天就会。』
『乌先生,我还有件事跟你商量。』
螺蛳太太要商量的,便是从各房姨太太住处查寻到的私房,本来装一只大箱子,想托乌先生寄顿,胡雪岩虽不赞成,螺蛳太太心却未死,想检出最值钱的一部分,打成一个不惹人注目的小包裹,交付给乌先生,问他意下如何?
『既然大先生不赞成,我不能做。』乌先生又说∶『不但我自己不做,罗四姐,我劝你也不要做。我说句不客气的话,今天朱太太那面的事,就是你没有先跟大先生商量,自己惹出来的烦恼。如果你再这样私下自作主张,将来不但我同大先生没有朋友做,连你,他都会起误会。』
螺蛳太太接受了他的劝告,但这一来便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乌先生身上了,谆谆叮嘱,务必好好花点心思,将寄放在朱太太处的那个『宝枕』能收了回来。
乌先生不敢怠慢,回家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起身破例不上茶馆,在家吃了早餐,泡上一壶上好龙井,一面品茗,一面细想螺蛳太太所托之事,假设了好几种情况,也想好了不同的对策。到得九点多钟,带一个跟班,坐轿直到朱家。
跟班上前投帖,朱家的门房挡驾,『老爷出去了。』他说∶『等我们老爷回来,我请我们老爷去回拜。』
其时,乌先生已经下了轿,他已估计到朱宝如可能不在家,所以不慌不忙地说∶『我是胡家托我来的。你家老爷不在,不要紧,我看你家太太。有两样胡家螺蛳太太托我送来的东西,连我的名帖一起送进去,你家太太就知道了。』
门房原知主母不是寻常不善应付男客的妇道人家,听得此一说,料知定会延见,当时想了一下,哈着腰说∶『本来要请乌老爷到花厅里坐,只为天气太冷,花厅没有生炉子,乌老爷不嫌委屈,请到门房里来坐一坐,比外面暖和。』
『好,好,多谢,多谢。』
坐得不久,门房回出来说∶『我家太太说,乌老爷不是外人,又是螺蛳
太太请来的,请上房里坐。『
上房在三厅上,进了角门,堂屋的屏门已经开了在等,进门便是极大的一个雪白铜炭盆,火焰熊熊,一室生春。门房将乌先生交给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关上屏门,管自己走了。
『阿春!』朱太太在东面那间屋子里,大声说道∶『你问一问乌老爷,吃了点心没有,如果没有,马上关照厨房预备。』
『吃过,吃过。』乌先生对阿春说∶『谢谢你们太太,不必费心。』
他的话刚完,门帘掀处,朱太太出现了,穿一件灰鼠皮袄,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小小一个发髻上,一面插一支碧玉挖耳,一面佩一朵红花,脸上还薄薄地搽一层粉,双眼明亮,身材苗条,是个『老来俏』。
『乌老爷,老久不见了,乌太太好?』她一面说,一面挽手为礼。
『托福,托福!』乌先生作揖还礼,『宝如兄不在家?』
『天不亮,去料理施粥去了。』朱宝如多少年来都是善堂的董事,公家有何赈济贫民的惠政,都有他一份。
『可佩,可佩!』乌先生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这也难说。』朱太太停了一下,未毕其词,先尽礼节,『请坐,请坐!』
接着又在茶几上望了一下,已有一碗盖碗茶在,便不作声了。
『朱太太,我今天是螺蛳太太托我来的。昨天我去,她正好把你要的药找到了,顺便托我送来。另外有一支人参,就算送年礼了。』
『正是!』朱太太不胜歉然的,『胡大先生出了这种事,她还要为我的这点小事情操心,又送这么一支贵重的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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