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那些事儿》第59章


沈郃笑道:“苏墨行的尸体想来已经被沧水里的鱼吃净了,就剩下这么一个物件,你留着做纪念吧,将来思忆夫君,也好有个东西能对着痛哭一场。”
灰灭日久的恨意如同灰烬中的星火,为沈郃的一句话重又燃烧起来,我抬头看着他,冷声道:“纵我今日已到如此境地,来日也必为夫君报仇,你留我在身边,须得日夜小心,若是大意,我将会亲手割断你的喉咙。”
沈郃看着我,日光薄薄扑在他面上,糊去了他的眉眼,我只看到他唇角一勾,“好,我必严阵以待。”
三日后沈郃拔营退出留盈城,返回西南萤城。
萤城临近延州,背依七罗山,遥望莽林,是南沈的主城,沈含谦夫妇便在城中。
沈郃行军并不迅速,他虽退还留盈城,但自沧水到延州沿路攻下的城池都还屯有大量驻军,眼下南沈与兰容隔沧水而望,隐成二分天下之势,沈郃每路过一座城池都会进城巡视后才继续行军,是以当我们到达萤城已是十月二十三日。
西南多少数民族,民风质朴奔放,爱憎喜恶简单明了,沈郃一进城,城中竟如节庆一般张灯结彩,百姓夹道,欢迎沈郃归来。
沈郃亦从马上下来牵马徒步前行,与两旁百姓多有交流往来。
我在马车中见了十分惊讶,不想沈郃的民望竟这般高,而看他脸上明朗的笑容,亦没有半分架子。
沈府在萤城中央,并不如何奢华,只是占地较大,与周围民居也相隔不远,可以想见其间主人定然不是骄矜之人。
到了府门马车停下,沈郃过来扶我下车,他向我伸出手,轻声道:“父亲与母亲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我避过沈郃的手自行下车,沈郃也不在意,径自进府去了,我跟在他身后,心中满是忐忑,分别十九年,我与自己的生身父母终于要相见,然而却是在如此纠缠不清的境地。
杀夫夺城之恨与身体发肤之恩在我心头绕来绕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剧烈一分,才进府门,我交握的双手掌心便已满是细汗。
进了正堂,我瞧见主位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正是沈含谦夫妇。
沈含谦端坐于右首,他面容和煦,虽已过不惑之年,但那一派翩和如玉的楚楚风度却沉淀得越发浓酽,眉眼清朗隽逸,依稀能见到素皙夫人的影子。
沈夫人坐于左首,按年纪推算她应当以年过四十,然而望之仍如三十许人,容貌明艳夺目,尤其一双如水双眸,光华流转间,满是精练高贵的气度,沈郃的样貌便有八成随了母亲,才有那般俊美。
沈郃引我上前,自己先向沈含谦与夫人行礼,“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
沈含谦含笑让他起身,沈夫人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郃儿,你身后的是……”
沈郃点头轻笑,“母亲,这便是你寻找了多年的女儿,我的小妹,虹见。”
“虹儿……”沈夫人轻轻唤了一声已从座位上下来,走到我面前细细看着我,眼底隐有泪光,“像,真是像极了你父亲,果然,果然是我的虹儿。”
说着她便来拉我,我任由她拉住我的手,沈夫人的指掌绵软温柔,让我依稀想起年幼时母亲——现在应该称为顾夫人,唯一一次在我高烧不退时拉着我的手喂我吃药。
那记忆已经久远得模糊不清了,然而那时手上温软的感觉却是我病中最后一丝清明神智,至今也无法忘怀。
现下从沈夫人手上传来相同的感觉令我心中一酸,我知道,这是母亲的感觉,即便立场不同,即便隔过多少仇恨,这一份亲缘也无法抹灭。
然而我却只是欠一欠身,轻唤了一声:“沈老爷,沈夫人。”
我曾渴望于母亲膝下承欢,然而时过境迁,亲缘于我已是奢侈到不敢轻易相信,何况苏墨行的仇便如亘在我与南沈之间的鸿沟,终此一生,我也无法跨越。
沈夫人的手轻轻一颤,眼圈已有些红了,沈含谦见状连忙道:“夫人,他们刚刚回来一定很疲乏了,不如让郃儿先带虹见去休息,有什么话晚些再说也不迟。”
沈夫人拭了拭眼角,勉力笑道:“是了,我一见到虹见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她向我温和一笑,“我已命人将你的房间收拾好了,你先去休息,我和你父亲晚些时候过去看你。”
“谢谢夫人。”我行过礼,便跟着沈郃退了出来。
去我房间的路上,沈郃一言不发,那原本时时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偶尔看向我的目光几分无奈,几分薄怒。
“你不必如此看我,你应当知道我会来此全是因为一纸皇命,并非我的意愿。”我将目光落在脚下的石板上,有风拂过微微卷起我的裙裾,露出素色的绣鞋,边缘已被石板上的水汽浸湿。
“你。”沈郃停下步子回身看我,目光直直看进我眼底,我也不闪躲,静默地回视着他。
良久,沈郃叹了一声,“你当真如此抵触自己的身世么?”
我清浅一笑,抬起刚刚被沈夫人牵过的右手,“两年前,为了制衡肃毅王苏颉,养育我十七年的父亲和姑母毫无犹豫的将我送了出去,如今我的身份更是由父亲亲口揭穿,只为保全顾氏一族,如果不是皇上想要回留盈城,我现在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十九年养育亲恩尚且如此单薄,我此次来到萤城,不过是一场谈判的筹码,我又该如何欣然接受呢?”
沈郃静静听我说完,双眼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良久,只轻声道出四个字,“血,浓于水。”
“呵呵。”我摇头轻笑,紧紧握起右手,那只手因我的消瘦而肤色苍白,骨节凸出,“我的命运从不在我自己手中,无论是养育之恩还是血浓于水,都是别人强加给我的,接不接受也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就算我拒绝,我也依旧要留在这里,不是么?”
沈郃失望地摇摇头,“你这样子半点不像沈家的人,若向命运屈从,你永远也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
沈郃的话让我的心骤然一紧,我闭上眼,脑中闪过一个恍惚的念头,若有一日将曾控制我的人全部踩在脚下,是否我的命运便会在自己手中?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飞逝
五十五、飞逝
沈夫人给我的院落在沈府东北角,清幽僻静,萤城地处西南气候湿润温暖,到了十月还是一派草木葱茏,门口的美人蕉开得正好,妩媚风姿,绰约动人。
院门的匾额亦别致,香木做底儿,紫藤镶边,上有三个娟秀的题字:落幻阁。
沈郃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这三个字是母亲亲笔题上去的,据说当年母亲曾见过罕见的双虹联彩之景,然后便发现身怀有孕,于是便为你取名虹见,并且将你的院落起名为落幻阁,意为双虹联彩的梦幻之景落入她怀中。”
原来还有这样的意义。
我轻轻叹了口气,沈郃看我一眼,继续说道:“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当年母亲怀着你时候与父亲一同栽下的,后来她在多兰城将你遗失悲痛欲绝,但还是精心打理着这里的一切,说是有朝一日你突然回来了,便可以直接住进去。”
他将手轻轻搭在我肩上,“现在草木长成,你也终于回来了,母亲多年的心愿当可了了。”
我默默听着,十分触动,刚刚失去过一个孩子,我对沈夫人的思女之心感同身受,然而骤然失子也许仍无法比拟失去襁褓中的婴儿那种锥心刺血之痛,若换做是我,只怕会发疯。
可我却还是无法越过心中壁垒,只轻声道:“请代我多谢沈夫人。”
沈郃侧目,“她是你的母亲,你应当亲自谢她。”
我垂下目光,沉默相对,足下的青石板间缀有细小的黄色野花,星星点点,娇嫩堪怜,我心绪烦乱,轻轻用足尖一点,那花便瞬间委顿归尘。
见我不说话,沈郃忽然勾起我的下颌,“与你有杀夫之恨的人的是我,你又有什么可顾忌的,难道见到母亲你心中没有半分喜悦?还是你在害怕?”
他眯起双目,眼中含着一抹鄙夷,轻轻俯身逼近我,“我告诉你,若你连母女亲缘都扭扭捏捏不敢接受,就不要再说你对谁如何如何,因为你的心根本不值钱。”
“你!”
不知为何,与沈郃相对我多有失语的境地,他的话言辞尖厉,总是能一举刺中我隐藏的软肋。
自小在顾家受到顾夫人的冷落,我怕在这里也是一样。
挥开沈郃的手,我凉凉一笑,“没错,就是因为我如此矫情,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明明渴望,却在自己心中百般阻挠,“这一切并非世事逼迫,而是我自己不够洒脱。”
沈郃低低叹息一声,随即却勾上一丝笑意,飞扬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之色,“我不管你如何自轻,但你都不许伤了母亲的心。你要报仇我随时奉陪,苏墨行虽然是我的敌人,但是我亦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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