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秦关》第11章


“那我的母亲呢?她又有什么罪过?为什么要遭到那样的待遇?还有我的姐姐,为什么要把我们都逼上绝路!这么多年来,天大的苦痛,我都独自往心里咽,滔天的怒火、不共戴天的仇恨,我也从不展露半分,若非如此,我不会活到今日!你能够体会那样的孤苦与绝望吗?你能吗!”他扯住哥哥胸前的衣襟,“我苦苦等到今天,自然不会让我的母亲白死,不会让姐姐白白受那么多苦,我一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开始明白,为何他的神色,涤荡了一切喜怒哀乐,只剩下无欲无求的空灵与洁净。
原来,除了仇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东西,能够叩开他的心扉,告诉他欢喜与忧愁的感觉。
那场大火,烧毁了他的一切,从此,他便坠入了无爱的深渊之中。
“好……那好……”薛嵩松开了双手,眸中,凄厉的光闪过,“那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那把火是我放的,没有任何人指使,你的母亲是我害死的,我再也忍受不了她了!她不仅夺走了我的父亲,还虐待我,殴打我,根本就没把我当人看待!她一日不死,我和母亲早晚会被她逼疯!”
“是我害死她的,你满意了吧!”猝不及防之间,他抽出弟弟腰间的佩剑,深深地,扎进自己的胸膛。
“不——”刹那之间,清雅不顾一切,抱住薛嵩,痛哭流涕。
“清雅,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重……我会在另一个地方,默默守护着你……”片刻之间,雨水冲走了鲜血,他倒在了爱人最温暖的怀抱中。
“为什么要选择死呢?你不是刚刚才说过吗?让我为了你好好活着。现在,值得我活着的唯一的人也死去了,你说我一个人待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地方,岂不是自讨无趣吗?”清雅抚摸着薛嵩的脸颊,喃喃自语。
泪水滑过我的脸颊,冰冷冰冷的,刹那之间,我的内心一片空茫,原来,生,只不过是短暂的邂逅;死亡,才是人类永恒的姿势。
“上官静,一定是你!若不是你泄露了消息,沈信不会知道我们行动的时间,我也就不会一无所有。上官静,我恨你,你去死吧!”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女人,疯狂地拔出薛嵩胸前的佩剑,向我掷来。
剑顺风而来,残留的血腥味袭入鼻端。却在触及我胸前衣裳的那一刹那,停住了。
不知何时,年少的君王已经来到我的身边,并且轻而易举地接住了佩剑。
“为什么不躲?”他质疑道。
“放心,她伤不了我的。”他不会知道,我的胸前,藏着那把黄金匕首,母亲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保佑着我。
“君上,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饶长公主一命,可以吗?”我试图请求。
“我根本就没想要她死。我要她生不如死。我要她活得很长很长,然后,每一天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梦想与心愿,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实现了。我要她每天都守着心爱的人的尸身,孤独地过完余生。我要她清清楚楚地看着,京都在我的统治中,将会变得富饶强大,我要她失去所有的自由,在狭小的空间里,承受着日复一日的苦痛,我要她,每时每刻都在唾骂中度过……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转向那个狼狈的女人,倾尽全力,一字一字告诉她,“清雅,我要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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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殊途难以同归
已经不记得,我是怀着怎样的心绪回到府邸的,然而,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却愣住了,门上的那块封条,白纸黑字,触目惊心,仿佛恶作剧的孩子,眨巴着嘲弄的眼睛。而你,无能为力。
她说得对,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蚱蜢,她完了,我不可能还一如既往安然无恙地待在京都。
我的家没有了,刹那之间,只感到,天大地大,却连我的片刻容身之地都没有。
“姑娘,君上有令,姑娘以后的衣食住行,就包在相府了。”
身后,依旧是那平淡无波的声音,涤荡了所有的情感,在你的耳畔响起,却如隔云端,那是望眼欲穿也无法守候的凄凉。
就像传说中的仙山,午夜梦回,有神明指引你,告诉你,那座山是存在于人世的真实,然而,踏上征途后,才发现,烟波浩淼信难求。
只此片刻,我原本固若金汤的信念开始动摇了。为了这个男人,我丢掉了中原的几乎全部产业,为了他,我重回这个寒冷的地方,失去了仅存的一切,几乎一夜之间,从富可敌国沦落为丧家之犬。而他,却站在我的面前,若无其事地执行着他的任务!
“不必了。”我冷冷丢下这一句,转身离开。
他扣住了我的手腕,道:“必须去。”像是命令,更多的,却是云淡风轻的叙述。
我转过脸,他的手白皙如玉,紧紧握住我纤细的手腕。
刹那之间,我的内心情事霏霏,宛如六月的雨,纷纷扬扬,缠绵悱恻。
我抬眸,情不自禁地看向他,这个我深爱了五年的男子,这个我为之舍弃万贯家财的男子,然而,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哪怕只是浮光掠影的惊鸿一瞥,宛如牵线的人偶,心如岩石,血液凝结成了冰。
原来,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相隔千山万水,而是,你就在我身边,我们伸手可触,呼吸相闻,甚至肌肤相亲,却恍如时空交错,所见所感只是一个幻影。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蓦然之间,我心痛如死。至爱之人的心已在红尘之外,你相思迢递,他,永无回应。
夜凉如水。
相国府楼高百丈,登楼之人可以俯看天下。
我没有那样的壮志,我只是想独自一个人,找个清净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哪怕一分一秒。
我不会忘记,极东极东的地方,群山环绕之处,也有一座楼阁,名叫摘星楼。
我十三岁那一年,我守候在摘星楼上,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终至昏厥。
然而,由始至终,我等待的那个长我十六岁的男子一直没有出现,他爽约了。
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子,楚国当时的二王子,进能涉尘世、洞世事、达天下、游刃有余,退能避山林、绝富贵、知天时、无欲无求。
他是高坐云端的神,以苍天的名义,俯瞰着千万里的红尘、亿万年的苍生。是我太痴心妄想了,这样的人儿,泥淖之中却高华如莲的男子,又怎会属于我这样的凡俗的女子?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在时光无涯的荒野里,在千万年的罅隙中,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遇见的那个人,偏偏就是他。
也许,为爱而生的女人,注定翻来覆去,都无法挣脱命运原先设定的枷锁。
我闭上眼,叹息。夜风很凉,轻柔地拂过脸颊,有种错觉,仿佛那是风干了的眼泪。
“这么晚了,还不打算休息吗?”背后,清音如天籁。
我点点头。
“你看起来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呢。”他站在我的身边,面朝北,看向极远极远处,不知名的某一点。
那是漠北吗?他在瞭望故人吗?
登楼之人,必有心事。果然。
“小时候,每个夜晚,我都会来到这里,乞求上苍,让母亲活过来,让姐姐回来和我们团聚,然后夜深了,这里好冷好冷,好安静好安静,就像地狱一样,我越来越害怕|奇*。*书^网|,不由就哭了,可是,不管我的乞求多么诚挚,不管我哭得多么哀伤,母亲和姐姐始终没有回来,陪伴我的,只有冷风和星星。后来,我开始明白,没有哪个人的哀伤可以感动上苍,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有擦干眼泪,不惜一切代价地争取。”
“你现在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了,那些不开心的,就淡忘吧,不停地咀嚼会腐烂的,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我试图宽慰他。
“是啊,而且君上已经答应过我,不久之后便会想方设法,让燕国交还姐姐。”他笑了,笑颜如冰雪般澄澈,不染丝毫杂质。
那是他生命中仅存的一丝爱恋。那个女人之后,他的心门便从此紧紧关闭,不为后来者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嗯,我先回去了。”我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有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我。”夜空之下,他的声音划破天际。
“什么事?”我止住了脚步。
他来到我的身前,拉过我的手,将一红色请柬递到我的掌心。
“下月初五,希望你能参加我和望月公主的婚礼。”
我没有哀伤,没有悲痛,只是蓦然间,愤怒到达了极点,我等待了五年,牵挂了五年,如今失去一切时,那个人却从此离我而去,甚至还坦然邀我参加他的婚礼!怎么可能?!
我狠狠地挥手,请柬飘飞,宛如断线的纸鸢,在夜空中随风流浪。
“我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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