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悟》第18章


18 上
18、
天阴冷阴冷的,渐渐黑下来了,因为是元旦,街上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布满了长长的街道。
酒店的暖意驱散了外面的潮湿,贺小朋闷闷不乐,一边走一边脱下了大衣,木着脸推开了新世纪酒店的木兰阁,出乎意料,迎面传来了一阵欢呼。
“Surprise!”
小型豪华会议厅里,到处都是鲜花和公司同事的笑脸,贺小朋扫一眼横幅,才发现上了江淮的当,今晚是为了庆祝素颜的音乐电视获奖而举办的庆功会。
“功臣,大功臣来了!素颜,快敬酒!”江淮笑容满面迎上来,身后跟着神色尴尬、面带羞愧的素颜。
“小朋,——对不起,你能——,小朋,你——你喝酒。”素颜红着脸,蚊子哼哼一样,恨不得把头扎在地里。
贺小朋疲惫地看着素颜手里玫瑰红色的液体,没有迟疑,接过杯子,苦笑着一饮而尽。
看着大家满意的笑脸和素颜释然的表情,贺小朋空荡荡的心突然冒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词:他妈的,搞什么搞。
新年快要到了,空气中洋溢着一点快乐的气息,入夜的时候,天空中落起了雪花,开始是潮湿的,一点一点直坠到人肩头,半个小时以后才渐渐地干燥起来,轻薄起来,飞舞了起来。
文克扬坐在车里,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贺小朋还没有出来。
傍晚出来的时候,小帆先是哭了半天,后来好容易忘了妈妈,跟着文克扬吃了许多的炸鸡翅,现在整个缩在后座上,已经睡得天昏地暗。怕他冻着,文克扬把西装罩在他身上,空调开得暖暖地,自己只穿着件衬衣,聚精会神地看着车外。
十一点也已经过了,陆陆续续有人从酒店里出来,一个、两个、三四个,文克扬耐心地等着。
文克扬同样接到了江淮的邀请,因为素颜在,所以他没有进去,只希望贺小朋能在宴会上玩得开心一点。
车里轻柔的音乐响着,雪花一点点在挡风玻璃上积聚,每隔一会儿,都要启动雨刷器。玻璃是带着折射的透明,酒店门口还没有撤掉的圣诞树闪着红色绿色的灯光,在黑夜里,透过车窗变得格外明亮。
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文克扬终于看到了贺小朋的身影。
下雪了啊,好冷,末班车都已经没有了吧。贺小朋脑袋昏沉沉地想,摇摇晃晃,站在大堂门口等待小弟招呼计程车。
本来以为要见客户,所以贺小朋穿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裙,外面罩了一件半新的厚呢大衣,此刻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江淮和一个女同事从大堂里匆匆走了出来。
“小朋,别叫车了,我送你回去!”江淮扶住贺小朋。
“——不用。”贺小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拒绝。
“小朋。”文克扬从台阶下走了上来。
“哎呦,文总,怎么没进去,宴会还没散呢,快进去快进去,我得敬您两杯。”江淮欣喜地说。
“不用了,我在等她。”
文克扬盯着贺小朋问江淮道:
“她怎么了?”
江淮不好意思地说:“喝多了。小朋酒量真好,几个人都喝不过她。”
文克扬知道贺小朋滴酒不沾的,脸色阴郁,用手扶住昏昏沉沉的贺小朋对江淮说:
“我带她回家。”
“这——。”江淮有点犹豫,他知道贺小朋跟文克扬有过节,瞬间权衡利弊后,他果断地将贺小朋交给了文克扬。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贺小朋闭着眼睛,温顺地靠在文克扬肩上,转瞬间,雪花就星星点点地沾上了发稍和睫毛。
文克扬半搂半抱把她放上后座,无帆哼唧了一声,软软身子靠在了母亲身上。
雪还在下着,不大不小,天晚了,又是放假,路上的行人很少,刺骨的寒风中,一个个缩头耸肩,急匆匆地走着。路面有点滑,加上车里有了小朋和孩子,文克扬开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从后视镜里看,温暖的车厢里,小朋侧着身子肩靠椅背坐着,呢子大衣滑下来,斜斜地披在身上,几缕垂下的发丝温柔地覆盖着白皙的脸颊,小帆一定是闻到了母亲的气息,已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母亲,圆圆的脑袋埋在了母亲温暖的腹部。
车里的收音机停在调频上,新年夜,大多是情人在互相点歌,轻快的,情意绵绵海誓山盟的,一首接着一首。
“我们仨。” 文克扬的脑海间突然闪现了这个词,他觉得鼻子酸酸的,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我们仨,这么简单而实在的词,连音节都是动人的。
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住家男人,电影散了,回家晚了,老婆孩子都困了。
几年来,文克扬场面上觥筹交错,风风光光,却在心底深处期盼着这一刻,虽然这一刻只是个假象,但是在这个温暖的雪夜,他还是自欺欺人地尽情地体会着。
文克扬抱着贺小朋,小心地推开了卧室的门。贺小朋很轻,文克扬缓缓把她放在大床上,坐在旁边看了片刻,用手握住了她垂下来的胳膊。半旧的西装衬衣下,细细的腕骨勾起了文克扬记忆中圆润而富有弹性的触觉,他轻轻把小朋的手合在掌中,抵在自己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无帆早在隔壁睡着了,郊区别墅,即便在新年夜,也非常地安静。
过了很久,远远地似乎传来了几下低沉的炮声,文克扬慢慢抬起头来,心中一惊,贺小朋已经醒了,正半睁着眼睛,侧脸对着阳台,隐约的五彩光瞬间在黑色的眸中闪过。
“小朋。”文克扬试探地叫道。
“看,——焰火。”贺小朋的声音很低,很模糊。
“什么?”
贺小朋不说话了,醉眼朦胧地看着。又一声低低的轰鸣,文克扬顺着小朋的目光扭过头去,宽敞的阳台外,高尔夫球场的上空,一团巨大的明亮的白色菊花正在黑暗中缓缓绽放,细长的花瓣伸展开来,一点点垂下,变成闪烁的光点,最后如同金色的瀑布,渐渐流入无边的夜色。
又一串低响,夜空中变换了红色金色的图案,重新热闹,又重新归于沉寂——。
新年到了。
“有个人说,——烟花很寂寞。” 贺小朋喃喃地说。
“——我们,比烟花还要寂寞。”文克扬怅然。
贺小朋微微笑了:“这句话,那个人也说过。”
两人不再言语,看烟花一朵一朵,开在黑暗中,败在黑暗中。
19
贺小朋突然往上欠身子,文克扬连忙扶住:
“怎么了,小朋,难受么,洗手间在这边。”
贺小朋用手捂着嘴,不敢答话。
文克扬半拖半抱,手忙脚乱把小朋往洗手间里弄。贺小朋喝得太多了,按住马桶盖子,秽物几乎是喷了出来。
稍有停歇,贺小朋伸手把文克扬推了出去。
文克扬焦急地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一阵稀里哗啦乱响,等了半天,不见小朋出来,忍不住推开门看。
水哗哗地流着,贺小朋脸上都是水珠,前倾着身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抵在洗手台上。
“小朋。”文克扬走过去,站在小朋身后。
感觉到背面有人,贺小朋往后仰过去,文克扬一慌,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腰。在文克扬所有的女人中,贺小朋是身量最高的,几丝零乱柔软的头发几乎扫到了文克扬的面颊。
“小朋。”不知为什么,文克扬打心底里有点害怕小朋,他不敢乱动,僵硬着问:“你还好吗。”
贺小朋直起身子,慢慢转过来,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么熟悉,在梦里,来来回回了一遍又一遍。
她想点点头,告诉这个男人说还好,可是浑身的肌肉都很沉,沉得无法控制,心里有很多很多话,要跟眼前这个男人讲,但是,从哪里开始呢。
贺小朋皱着眉头,努力抬起手,食指笨拙地、缓慢地划过文克扬衬衣上的第三颗扣子。
“从哪里——开始呢。”贺小朋一边想一边说,眼睛里渐渐有了泪光。
贺小朋身子有点摇晃,文克扬紧一紧手,贺小朋头一沉,又把眼睛闭上了,脑子里空明得很,又乱得很,渐渐地,她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们——有孩子了。”
“我知道。”
“一个很乖的孩子——病了。”
贺小朋说完这句话,心里突然感到很安慰。克扬在,就不用担心了吧,一切都会好的。小朋最怕孩子生病,生了病,除了担心宝宝,还要担心工作,担心钱——。
“孩子没病,他睡了。”文克扬轻声安慰。贺小朋靠在他怀里,她的温暖、消瘦、以及依赖的动作让文克扬的眼睛越来越酸涩,当年他以为为了仇恨,他可以放下一切,可是谁知道,爱情自顾自地埋下了根,到现在枝叶已经挤挤压压,弥满了文克扬的内心。
文克扬看不得贺小朋哭,伸出右手,把她的头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肩上。
“小朋,你还恨我吗?”
“不,——不恨。”贺小朋摇摇头,顿时一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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