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恨》第13章


蹑手蹑脚出了前厅,两人却一路无言。这二爷府我不熟,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迷了路。想他也不曾来过,没问他,便沿来路返回,找人带路。他却突然不走了,牢牢拉住我:“你怎么不问我路?”
我哼了声:“这我当妹妹的都没找到路,你还能比我清楚?”
他神色忧伤,嘴角嚅动:“看!你不晓得的,多少年了,你还是不晓得。”
“你今天怎么了?尽在这胡搅蛮缠。我说我懂便是真懂了。”我三番四次拉他不动,心中不爽,便马上松了手,头也不回地说:“反正你爱走不走吧!”
怎知他反手一拉,从后面将我抱住,一双铁掌牢牢地将我扣在怀中“你不晓得。这三年来,你时时刻刻都想着往上爬,何曾停下来过。你知道吗?只要一次,三年来,只要一次你想起要回头看看,我就会看见我,静静的候在一侧,等你,等你想起我。我不能求你放弃争斗,可至少能帮着出谋划策,不必让你一人孤身犯险。”
他看我毫无反应,又紧了紧手臂,躬身靠近我的发,声音低弱而卑微:“就回头看我一眼。”他的心跳,擂得极响,隔着熊纹朱色补子,飞快的击着耳膜。
我蓦地一惊,双颊臊红。那心跳声,像木棒敲磨盘,半分沉重带半分痴迷,一如他的嗓音那般动听。我抬起手,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往上,直摸到了从发髻掉下的一束碎发。古人以云髻峨峨,柔情绰态为美。可怜我心肠狠恶,纵蓄了委地青丝,也早早缠在一个死人身上,注定不能为你结发。不觉暗叹一声。明知昔人已没,但恨我心依旧。
“何必呢?你何必要搅到这团糨糊里头,弄脏了自己?我的事,你也知道,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他答不上来,顿了顿:“我在边疆杀人无数,我跟你一样脏!”
“又怎么会一样呢,你脏的是手,心还是干净的。我即使血不粘身,却已污了心。这样的人,你不是向来不齿的吗?”
他被我说急了,连忙冲到面前:“你不一样。”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原来不真是无嗔无喜,无欲无求。光溜溜一双瞳仁,若静水流深,映出我惊愕的脸。
平素沉稳的双眸里,现在只有我,完完全全只是我。我心中感动,几乎要骗他一声“好”了。数次张口,终是不忍,既前
16、情思 。。。
途未卜,何必累及他人?更何况是救我出生天的恩人。我一咬牙,扭头大笑:“不同的怕是这祚庆公主的名号罢。秦林让女儿当了皇妃还不解瘾,今天又叫妻妹的儿子当驸马来了?既投靠了二爷党,又假惺惺来巴结我,世间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美事!”
他跪在了爱情的面前,却被我踩得遍体鳞伤。抱我的手愈来愈紧,似乎用尽了此生的力气。
我甩开他的大掌,不怕死再加一脚:“我看你喜欢的不是秦国昭,而是权倾朝野的祚庆公主吧?”
他垂头,无言站了好久。闷风沿着衣缝吹入,凉得汗湿的肌肤寒意顿起,瑟瑟发起抖来。我紧了紧身子,恶声到:“你自己在这里想个够吧,本公主没功夫陪你发疯。”抬脚要走,却见他抽出匕首,发狠地划破掌心,割了一地鲜血。
“我萧长谣以血盟誓,对你所言,从来句句肺腑,我知道你与别人不同,你有自己的考量。我不强求你答应我什么,只求你记得,往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等着你。”
我死命咬着唇,不让泪水流下,毫不犹豫要逃开。他欲栏,那殷红的血染了我一手臂,一句低吟滑过耳边,“记得回头”,如风,亦如咒。
17
17、和亲(补全) 。。。
夏意溶,暖香浓。夜色已深,宫娥尽退的寝殿内,只留抱香、向秋随伺。铜屏前一双烛火,在凄清的卧室里头,熏了一股异样的温闷,像流河沉沙,重重的,缓积于胸口,不得抒发。
向秋清点完行装,默默端来香茶,吹得半凉,才奉至跟前,轻声安慰道:“娘娘身体本就不好,不是公主的错,您别怪自己了。”
我张了张嘴,想起老乌龟当年收我为徒,曾说漏嘴那半句“女命破宫”,我透过镜子看她,凄然一笑,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讲。
二哥府中路杂,我心神不宁的转了半天,才寻到了偏殿。待跑进外间,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本敛容正色的宫女们,无不满脸惊惶的盯着我看,仿佛眼前来了什么恶鬼邪妖。我心下不悦,低头一看,才恍觉自己那雪白底衣,叫萧长谣的血染了满袖腥红,看着非常恐怖。我本不想计较,可看见她们那花容月貌,却配了一脸菜色,实在可笑,紧绷的神经一松,便起了玩心,使劲拉长了血衣,曲起血指,递到她们跟前说:“瞧见了么,我被你们二皇子害得废了手指,你们不如砍了自己的还我吧?”
不少人听了,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连呼饶命,更有几个胆小的立马晕了过去。我正看得哈哈大笑,忽闻背后一声惨叫,只见母亲从里间迎了出来,以为我在殿上被父亲上了大刑,接连一阵猛咳。
我心中一阵惊恸,急急忙忙扯去衣衫,正解释着自己没有受伤,却已见娘的嘴角隐隐挂了血丝。那血,这么浅,依稀贴在唇边,不仔细看,仿佛就是晕开了的胭脂。看在我眼中,却触目惊心,丝丝都是深沉的悔痛。还没来得及擦去,便见她“哇”一声,接着喷出一口浓血。
奶娘用手去盛,却接不住一半,那刺目的鲜红在空中泼染开来,密密麻麻落在我脸上,发间,心里面,像坊间个故事里缚妖的黑狗血,将我震得呆立当场,只懂看着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拥着她躺回里间。
幸亏抱香冷静,立马冲出门外,远远看见一个小厮经过,三言两语便说清了状况,打发他托萧长谣秘密请了大夫过来。
我脑里一片空白,跪在软塌旁边,只顾帮娘拭着盗汗,对身旁一切浑然未觉,待见萧长谣和近卫半押了个大夫进门,才晃过神来。
她虽昏倒过去,但眉间深蹙,显是疼痛万分。额角数根打湿的长发,弯弯曲曲的粘在颊旁,宛如废池深底的绿藻,浓浓的散发着死亡的腥臭。那大夫围着她诊了半天,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我心急火燎,怒喝一声“庸医!”,一咬牙对向秋道:“去把平常给娘看病的张太医传过来。”
萧长谣一听,立马拦道:“咯血症可大可小,若让
17、和亲(补全) 。。。
心人得知,难免要兴风作浪。”我猛然回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是我娘亲!”说着便要甩开他的手,谁知他死死拉着,那草草包扎的手,已渗出血水来。
我死死盯着他的眼,却不肯松口,只觉得心急火燎,双眼发酸,那炙人的泪在眼眶中转悠,几乎要翻涌出去。手下愈加用力,再来已是一片潮腻。
我狠狠瞪着眼,仿若下一刻,便要拼个鱼死网破,却突然想起二哥宣我下山,说过那句“吃软不吃硬”,我忽然放软了声,幽幽地叹了句:“连你也要阻我,我总以为你是不一样的。”﹕。qisuu。】
自己半假半真地说了出来,才觉得话里辛酸,忍了许久的冤屈泪,就这么啪啦啪啦往下掉。
被我这么一哭,他一牛车的话,都吓回到肚中,目瞪口呆的举着正滴血的手,不知该继续劝诫,还是该转口安慰。
趁着他被抱香扯到一头包扎止血,我早已打发人去传御医,一边暗自苦笑,从小到大,我从二哥身上学来的都是这么些不光不彩的招数。
母亲这是急病,本就容不得拖延,经这来回一折腾,待请得张太医,也已误了治病的良机。因为灌不进药,只好施针、烧艾,弄了一夜,直到天明才见母亲转醒。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太医却接着道母亲吐血乃当年难产落下了痼疾,致离经之血蓄积体内,恰因急火攻心,肝郁犯肺,血溢气道,极难调理,即使这次得幸救回,也难保下会安好。
我这头纷纷扰扰,别的宫中却传出母亲身染痨疾的传言。恰遇吐蕃使节将至,经张氏一番搬弄,父皇便下了一道旨,要打发娘至别院疗养。我没敢让娘知道,只作是按原来计划到京外游玩,立刻让人收拾细软,明早便起行。
我梳着头,边告诉自己莫要生气,心中思绪却如这打结的头发,越用力,便纠得越死,我死命一挣,应声拉断了一撮青丝,揪得头皮霍霍生痛,像巨石落湖心,衍出阵阵余波,遗痛难消。
我满脑心事,无处可诉,手捂伤处,越发觉得气馁,索性上榻休息,起身却不见抱香跟上。她低头绞着衣角,踟蹰却步,经向秋手肘一碰,才会得过意来,好半会方上到身旁伺候,边帮我脱衣,零星说了点杂事,我心中烦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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