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鸳鸯一对半》第48章


他长叹了一口气,“然而,有天我突然接到一份奇怪的信函。信里只有一句话,说你并不是我二叔的女儿,你的父亲,就是师父。”
我猛然一惊,情不自禁侧头看着云洲。这是谁送来的信函?竟然说我是师父的女儿,真的么?可是,从师父的言谈之中,我能感觉到母亲并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我私心里也不愿意她这样,而她也亲口对云知是承认我是云知非的遗腹子,她身为女子,岂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所以,我几乎已经肯定自己就是云知非的女儿,若我不是仇人之女,她又如何忍心生下就将我弃在师父跟前? 
“我当时,拿着那份信函,真是悲喜交集。半信半疑之际,我心里仍旧有着一丝幻想,这信里说的是真的,我无法查访写信之人是谁,于是我又折回到逍遥门去找师父问个究竟,可是,我在山下碰见师父和众位师叔,知道你和江辰来了金波宫。我就随同师父来了这里,我也想在这里能见到慕容宫主,我想亲口问问她,你我究竟是不是兄妹,没有得到她的一句肯定,我,我不会死心。” 
我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和神情。认识他几年来,这是他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次话,那样的认真,一字一顿般的娓娓道来。怪不得他来了这里,怪不得他有些憔悴,原来他一切都知道了。 
他为了这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信函,千里而来,不肯放弃。我除了难过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无奈和认命。就算我不是他的妹妹。以我母亲和云家的恩怨,我和他,也再无可能,我若嫁他,云知是决不肯答应,也无异重重伤了母亲。 
水声澹澹,海波一浪一浪冲着礁石,如起伏的心事。我缓缓站起身,遥看着天际朦胧高远的一轮清月,心里十分清醒,我与他的结局只能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云洲牢牢的看着我,“小末,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再多的言语都是空乏,改变不了什么,徒增无望。许多一直盼望着能有机会表明心意的话语,从此只能变成无法开口的隐秘,永远埋在心底。
“云师兄,我,我和江辰的婚期定在中秋节,你若有空,来归云山庄。”
这一句话,我费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自己脱离了躯体,站在高处看着这个自己正在手起刀落,想将过往一刀割断!
可是,我明明听见了身体里淅淅沥沥的一种声音,那是什么?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似乎没有呼吸一般,我硬着心肠径直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我不敢回头。让他死心吧,放掉儿女情长,带着父辈的期望,家族的荣耀,海阔天空任意高飞。
转过回廊时,我终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后是宽广无垠的海,黑沉沉如一帘巨大的帷幕,虽然有明月当头,虽有清辉万里,终归拨不明那巨大的一帷浓黑。
我看着那个遗世独立般的身影,隐痛汹涌而来,云洲,我除了让你死心,还能怎样?
那天晚上,我睡的极不安稳,恍恍惚惚中似是听见了一声叹息。
第二天早上,我在枕边发现一份信。
我轻轻打开,信上只有一句诗:郴江本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这首秦观的词,我极是喜欢,但这最末的两句,我不甚明白,曾拿去向他讨教。他当时轻轻笑了笑,答曰,此句诗历来文人有多种解读,看当时的心境各有体会,我觉得意会就好,硬要解释出什么意思,那意境便轻了,白了,无味了。 
当时我看着他云清风淡的神仙姿容,暗自羞惭自己愚钝,何时才能与他心有灵犀呢?
而此刻,我懂了,这最后的两句,我从此不会再去问人。
我走出屋子,慢慢来到海边,初生的朝阳被万里海面烘托,气势勃然,霞光万丈。海水澹澹,潮来潮往,在它面前,什么是天长地久,什么是弹指一瞬呢?
我长长叹了口气,将信折成一只小船,轻轻放在了水中。
那些年少的心事,美丽如梦幻,晶莹如露珠,禁不住天意的翻云覆雨,等闲变故;渐行渐远,应作如是观。 
不想见,不想躲
回程的路上少了一人,云洲凌晨便离开了,听师父说,他先回了京城。他已经官封中郎将,告一个月的假并不容易,需快马加鞭赶回去。
我默默低头,心里木木胀胀的,已经辨不明是不是疼,不过短短两月的时间,我和他之间像是被一根皮筋拉扯着,忽远忽近,忽近忽远,力尽之时,终会彻底崩断,再无牵连。
我有点茫然失神,默默跟在师父身后,突然,我的手被握住了,我心里一跳,回看却是江辰。
他脉脉的看着我,“小末,我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我,想回归云山庄。”
“我说的就是归云山庄啊,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他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了,嘿嘿道:“小末,你是不是也等急了,唉,明天要是中秋节就好了。”
我脸上一热,他也太不含蓄了。
我们随着师父师叔们一起回到逍遥门。师父顾不得休息,立刻要随我和江辰直往归云山庄。我感觉到师父想找到我母亲的心情比我更为急切。
江辰好奇的问我道:“师父为何这么早就去?离中秋节,还有许久呢。”
我和师父的计划一直没有告诉他,怕戚夫人知道之后传到我母亲耳中,母亲便不肯前来。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他师父为何急着随我们前去归云山庄。
我只好低声道:“啊,可能是想见见你母亲,商议一下婚事吧。”
江辰酸溜溜道:“师父对你可真好,同是徒弟,他一向偏心眼,对我可没这么上心过。”
我信口就道:“那是因为你心眼太多,用不着师父对你上心。”
“你说我心眼多?”江辰瞪着眼睛,眼看又有气的硬邦邦的趋势,我连忙摸摸脸颊低头就走。
师父对我的确是特别的关爱,我在他的弟子里功夫最菜,但却是他最疼爱的。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云洲收到的那封信,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可是,我不想去猜测上辈的这些事,对母亲似乎太不敬了。等见到母亲,她自然会告诉我,谁才是我的父亲。
小荷包这一次也随着我一起前往,路上一直小声的嘀嘀咕咕,说自打我穿了夏装之后,姑爷的眼光跟小火炉子似的。我顿时无语,我怎么没发现?小丫头真是人小鬼大。
我们走了一天一夜的水路到了京城,下了船坐上轿子,路过“一衣不舍”的时候,师父突然对江辰道:“听说这是你家的铺子,我想进去看一看。”
江辰道:“好啊,师父请。”
我们四人下了轿子,走进店里。正值夏初,店里各种丝绢绸缎都呈现一片清爽盈人的颜色,有几位年轻的妇人正在店里挑选。
顾嫂见到我们,猛然一怔,而后笑着迎上来:“少爷,少夫人来了。”
江辰对她点点头,对师父道:“师父,你随意看,有喜欢的挑几件吧。你十几年都穿着这逍遥门的白袍子,也该换两件衣服,让我和小末新鲜新鲜。”
师父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目光立刻投到了店铺里的衣服上,我知道他是想找出点儿线索来。
一旁的顾嫂直勾勾的看着师父,声音有点激动:“哎呦,这位是少爷的师父啊!怎么这样年轻?真是仪表出众,玉树临风啊!”
师父的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红了。
顾嫂又凑上去问:“师父贵庚啊?可有家室?”
师父哼唧道:“啊,没。” 说着,赶紧和顾嫂错开几步,低头去翻布料,脸色红的跟煮熟了的虾子一般。
我暗自想笑,江辰已经忍不住,笑得肩膀直抖。
顾嫂不依不饶地热心跟过去:“师父喜欢蓝色的?嗯,师父皮肤白,穿蓝色最好看,更显得年轻英俊。”说着,她伸手也去摸师父手下的布料。她的手指和师父的手指,近在咫尺,我略有点忧虑,又有点期待,嗯,她会不会一不小心摸到师父的手呢?
师父匆匆放下布料,红着脸仓惶逃出“一衣不舍”,我跟在他后面拼命忍笑,憋的肚子痛。
江辰嘿嘿笑着对顾嫂道:“你看,你将我师父都吓走了。”
顾嫂瞪着眼道:“少爷,我没说什么啊!我只是给他推荐衣料而已。”
江辰笑着出了店,对师父道:“顾嫂她做生意十几年了,见到人都这样热情。师父你别怕。”
“谁,谁说我怕了。”师父一脸的红晕还没消掉,被江辰这么一说,越发浓了。
江辰笑得直抖:“不怕,那你跑什么呀?”
“我,我肚子饿了。”
“不是吃过了早饭么?”
师父咳嗽了两声,“中午饭还没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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