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飘翎 作者:猩》第73章


他发现──无论是哪一个韩断,他都早已印在了眼中,镌刻在了心间。
“大师兄。”身後传来独孤苍柏的声音,叶翎潇屏息,停步,回头──
“请你好好歇息吧,大师兄。”猝然伸指,点中他腰间的穴道,独孤苍柏搀住满目惊愕与恍然的叶翎潇,嘴边露出开心的微笑。
人群中的韩断,大概正张著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努力寻找著叶翎潇吧。
忍耐一下就好了,忍耐一下就好了。独孤苍柏想──也许会受一点伤,也许会有一点疼,也许会有一点悲伤──可是韩断,真的忍耐一下就好了。
独孤苍柏挟持著身不由己的叶翎潇,一步步走出房门。
屋中,刀剑破风的声音,以及棍棒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让他的心跳霎那间漏掉了几拍。他从不知道──原来,为了谁心痛的滋味,是这麽的美妙,这麽的令人陶醉。
韩断从昏昏沈沈中醒来的时候,首先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的喋喋笑声。然後,沈重的铁器撞击声,随著身体的轻颤断断续续的响个不停,每响一下,身体就感到难以忍受的剧痛。
慢慢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大红的喜幛──他依旧置身於唐果的新房,依旧被一群跳梁小丑般的所谓名门正派围在当中,一切与他昏倒之前一样,不一样的只是,唐果不见了,周腾的尸体不见了,而叶翎潇,是为了避嫌,还是不愿看到自己的惨状──不知躲到哪去了。
又是剩下自己。
每次濒临绝境,剩下的总是孤零零的自己。
反正,已经习惯了。
可是,韩断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居然听到自己在哭,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从自己已经沙哑的喉咙发出来,引来那些围观者的大笑。
咬著手背,想要自己闭嘴。可是被阻隔的呻吟声还是不受控制的溢出来,像极了濒死野兽发出的哀嚎。
挣扎著想要从那些人的脚下爬起来,他情愿站著粉身碎骨,也不愿趴在地上被这些人嘲笑侮辱。可只是轻轻一动,铁器的撞击声又响了起来,剧烈的疼痛从肩膀蔓延到背後,将他再一次击倒在地上。
韩断侧头看去,豁然发现两条麽指粗的铁链,沾著暗红的血肉,突兀的从自己双肩穿出。那两条铁链穿透了他的肩胛骨,一头拖在地上,另一头,被人踩在脚下。
韩断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和著血落在污迹斑斑的青砖地面上。
“哈哈,你不是说冥狱的妖人都很硬气吗,这韩断怎麽哭得像个娘们儿?”有人尖声笑道。
有人牵动铁链,满意的看著殷红的血液从凝结的伤口涌出,沾染了那被剥去衣物、光裸著的、像冰雪般洁白的、不住痛苦扭动的身体。
有人在吞咽口水,十几道目光,也从暴虐,慢慢转变为淫邪。
这种景象,残忍诡异,却足够激起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如果不是顾忌著身份与他人的眼光,或许……
“别再弄了,还要用他引燕北北上天都,不要让他失血而死才好。”有人看不下去,出声阻拦。
“嘿嘿,王大侠若不提醒,咱们倒真忘了这厮还有正经的用处。”
“那也不能便宜了他。”
“不错不错,小弟最擅长帮人止血,让小弟来,张老弟郑大哥,劳烦二位按住他。”
有人凑过来。一个人扯住韩断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另一个人有些的迟疑的伸手,却从背後搂住了韩断的肩膀。
“呵呵,看不出郑大哥倒是怜香惜玉之人。”扯住韩断头发的人松开手,冷笑道:“可惜这厮不是女人,不然小弟也想试试他的嫁衣神功到底多厉害呢。”
“张兄弟,你在胡说什麽。”那人低声叱道,手中抱著早已痛到昏厥的韩断,粗犷的脸上已是一片通红。
“哎,张老弟说话向来如此,郑大哥何必当真。”说话之人手里拿著点燃的的龙凤蜡烛,蹲在韩断身侧。
被唤作郑大哥的汉子下意识的收紧手臂,将韩断紧紧禁锢在怀中。
儿臂粗的蜡烛冒著半尺高的火焰,在接触到肩头露出的铁链时吐出滚滚的黑烟。晃动的火苗将铁链从漆黑转成橘红,然後那橘红隐没在了鲜血淋漓的伤口,转瞬间将那伤口灼烧的吱吱作响,冒出破碎的气泡,散发出可怕的焦糊味道。
韩断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痛惊醒,嘶声惨叫著,挣扎著,身体像离岸的鱼般陡然弹起,又重重跌落在那汉子的怀中。
在周围众人不住的叫好声中,那汉子原本死死按在韩断背上的手,不知不觉间竟放轻了力道,不由自主的,从限制约束,转化为了摩挲安抚。
第十八章 下
韩断知道自己这一世活的很是辛苦,可他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多麽令人快乐的事。
他的心太柔软,他牵挂的人太多,他留恋的事,也太多。
他觉得活著很痛苦,可是死亡,也许会更痛苦。
不,不是也许。死亡的确比活著更痛苦。他是尝试过的,那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绝望,无奈,悲哀,屈辱。
如果可能,他绝不想再一次让那种无助感侵袭自己。
他真的努力了,努力的活著,可是,努力的结果,只是将自己,和自己最在乎的人,推到了更加不堪的境地。
如果,在八岁的时候,没有被卫血衣所救,就那样被烧死在故乡的晒场上,是不是会好些?
可能,卫血衣就不会与燕岚山相遇,现在还能自由自在生活在冥狱。
可能,那些被冥狱收养的孩子,不会沦为燕帝的杀人工具,在自己无力保护的时候,早早结束了幼嫩的生命。
可能,被叶翎潇深爱的莫舒雨,也不会死,他会和他的妻子孩子在一起,偶尔享受著叶翎潇带来的温柔和惬意。
燕柠贵为世袭的白巫,之所以想要烧死自己,是因为她已经洞悉了天机?
而娘亲丢下自己,舍身进入虚幻飘渺的堑断虚空,也是为了替自己扭转命途吗?
堑断虚空,到底有怎样的秘密……
自己又是为了什麽,还要苟活在这个世上……
这一次,会为身边的人带来灾祸的自己,又一次会害了北北吧。
北北……
本该快乐无忧的北北。
会为自己这毫无价值的性命,来到天山,被那些粗鄙的正道人士伤害欺凌……
韩断并未觉得自己失去意识有多久,可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里点著昏暗的油灯,韩断望著墙壁上熟悉的霜花,连呼吸的力气都几乎失去了。
冰牢。
兜了一圈又回到这里。
只不过,上一次是作为那人的玩具。
这一次,会被当成伤害北北的凶器!
韩断猛的跃起来,哗啦啦的铁链撞击声过後,又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上。
身体终於又痛到麻木,韩断发疯般拉扯著嵌入墙壁的铁链,想要挣脱这不可能挣脱的束缚。
一双粗糙有力的手按在韩断的肩头。
惊觉冰牢中还有别人,韩断猛的扭头,惨碧色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
“你是谁?”
那汉子呆呆的望著韩断,“你不认识我了?我叫郑弘。”
“你要做什麽?”韩断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似乎,就是那些正道中人的一个。
“我……”那汉子嗫嚅著,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药,“你不要,不要妄想让我放你出去,我只是,只是怕你伤重死掉,我……”
韩断垂下眼睛,听凭他将伤药倒在手上,慢慢涂抹在自己的肩头。
涂抹药粉的手,渐渐升起了热度,那贴在肌肤上的动作,与其说是抹药,不如说是爱抚。
挑眉轻笑,韩断抬起眼睛,望著那汉子越来越红的脸。
“是不是,除了放我出去这件事,其他的事,你都可以答应?”
“我……你……只要、只要是不违背道义──”
凑过去,吻上那张胡子拉碴的脸,韩断心痛如绞,脸上却尽力的在微笑。
那汉子的呼吸变得急促,却在慌乱中推开韩断,“你、你让我做什麽事?”
韩断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轻声道:“我的身体你可以拿去用,作为回报,我想请你帮我杀一个人。”
“杀、杀人!”那汉子一惊,“杀谁?”
“杀我。”韩断笑著,伸指划过自己的脖子,“我想请你将我的头切下来,带给燕北北。”
“你疯了!”那汉子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你莫不是被他们折磨的失了心智,你居然不惜用身体引诱我,只为了──只为了让我杀你,将你的头带给燕北北!”
韩断还未回答,门口已经响起一阵阴阳怪气的冷笑。
“嘿嘿,郑大哥,冥狱中人,行事淫邪下作,你可莫要被他迷惑。”铁门被人打开,有人走进来。
“张兄弟──释念大师?”
“郑大哥,你夤夜在此,想要和他做什麽呀?”那声音一通怪笑,“唉,可惜我和大师来的早了,不然倒可以欣赏一副颠倒伦常的活春宫。”
“张骥,你莫要胡说!”
“我哪里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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