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风流》第162章


西日玄灏笑了笑,转而问潘微之:“你的选择呢?”
潘微之躺在地上,抿紧了唇。
西日玄灏渐渐敛了笑意,冰冷地道:“沉默也是回答。朕告诉你们,她是朕的,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无缺轻声道:“灝帝,我也瞧不起你,你与我一样,鲜血淋漓却还要强撑。世俗而已,这么多年我早就大彻大悟了……我不过是想给她更宽广的天地,不过是想让她真正获得快乐。可惜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到头来我只能看着她从我的指间滑走,到头来我只能看着她勇敢地选择了你,而你却让她伤感地一帆远走,到头来我还要成为你棋盘上的棋子陷她于死地。”
西日玄灏顿时变脸。
“还有你,微之,你怎么那么笨呢?”无缺眸中流露出一片温柔,“她其实是一把剑,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宝剑,而你当了她的剑鞘,收好了她的锋利和光芒;她又是一只鸟,一只翱翔于广阔天空的鲲鹏,而你当了一棵树,每当她飞累了倦了,她就停到了你的身上。可你始终都想要她的心,却又不知她的心太沉重,她若把心全给了你,你就毁了。”
潘微之无言以对。
西日玄灝却狂笑起来,笑到流出了眼泪,“无缺,朕不得不服你了!但是我们三个爷们在这里幽怨,那个浑球却不知在哪里鬼混,这实在太好笑了!”
无缺黯然,其实他们三人都得了同一种病,这个病无药可治。而世间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忍受与别的男人分享爱人,即便不得不忍受,也难以忍受到最后。
西日玄灝突然拔出腰间的细水,剑指无缺,“朕先结果了你,再杀了潘微之,管你们什么剑鞘、什么大树,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玄浩……”
突然—声轻唤,僵硬了西日玄灏的身体。
令狐团圆轻盈落下。潘微之的金针封穴并不好解,但令狐团圆熟悉他的医术。空闲时,她总是为他念医书,偶尔也会问他些医术,所以她解他的禁铜很快。恰好她解开后,西日玄灏带人来到荒庙,情急之下,她跳到佛龛之上,隐身于视线死角中。听到这三个男人的对话,她百感交集。情为何物?问苍天如何能摆平这三个情深意痴的男人?估计苍天也答不上来。令狐团圆忍着思绪翻滚、心乱如麻,直到西日玄灏拔剑相向,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陛下……”
西日玄灝颤了一下手,又稳稳地握住了细水。
“你贏了!”令狐团圆叹道。
西日玄灝慢慢转过身,与她四目相交。两年过去了,她更美了,而她的楚楚动人却痛在他的心头。他毫不犹豫地掉转剑锋,一剑剌向了潘微之。细水被她用右拳握住,停在潘微之身前,血珠儿顺着纤细的剑锋淌落。
“当日陛下刺了我一刀。”令狐团圆平静地诉说着,“是微之跳下缮滑,才救回了我一条命。”
潘微之只看着剑尖上滚落的血珠儿,无缺只看着她的手,而她凝望着西日玄灝。
“你痛吗?” 
令狐团圆不禁窒息。
“朕这两年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痛吗?”西日玄灝轻轻地道,“你不痛,怎么才能叫你痛,怎么才能叫你痛不欲生?只有你痛了,你才会明白,你是个人,你只是个女人,可是现在朕终于确定,你不痛,你根本就不会痛,你从来都不痛。”
随着他的话语,细水轻轻地抽出,划过她的掌心,浸过她的鲜血,离开了她。
“我痛。”令狐团圆沉痛地道,“可是说出来有用吗?我痛了,你就会放过我,放过无缺、放过微之吗?”
细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不留一丝血迹。西日玄灝又恢复了冷峻的神色,收剑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两个男人,你可以带走一个,然后傍晚在威远决战。你若贏了,天下归你,你若输了,你们三人抱团死吧!”令狐团圆左顾右看,身子未动,又听他道,“不要逼朕在这里和你动手!”
令狐团圆不禁沉默。自古多情空余恨,风流总被前风吹去。可是,对一个人真是真,对三
个人真就不真了吗?她也想学西日玄灏拔剑问情,可她若拔剑,西日玄灏铁定会回以致命一剑,他的性子一贯如此,与他硬碰硬,就是找死。难的是现在软话他也不听了,非要她只带一个人走。
“难以抉择吗?”西日玄灏等了一会儿,冷笑道,“那朕帮你选了。”他一脚踢起潘微之,令狐团圆单手接过。
“夕阳西下,威远死战。你还有半日可以考虑,要无缺还是要微之。” 
令狐团圆一怔,这话大约也只有西日玄灏想得出来,纠结的男人纠结的话语。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放她与微之远走高飞,他则永远扣留无缺,然而按照目前的战况,显然又不是。所以他的意思依旧是,她要不束手就擒,要不就与他们一起死。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都没放过,根本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西日玄灏胁持着无缺,扬长而去。令狐团圆却见无缺眼眸似星,纵然无只字片语,她也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坚持!这也是无缺从未更改过的信念,坚持到最后,一起到最后!
怀抱着潘微之的她,突然顿悟,无缺从来都没有懦弱过,相反的,他始终在用生命期待着奇迹。燃烧的生命,璀璨了黑暗中最无助的守望,而无论她选择了谁,他都会因此再次涅槃,这就是无缺的信仰,最高贵的爱以生命祭祀。
她也更清楚了自己,她始终留恋、期盼世俗的幸福,却没有努力寻觅真正的幸福。她太过于执迷证实自身实力的过程,而忽略了这天下不是她一个人的天下,这尘世情感不因她一人圆满而圆满。世上所有宝藏和权力,还有随心所欲和恣享欢愉,这些东西飘浮左右,获取它们易如反掌,可获得它们为何呢?如果只是为了自身的幸福,就真的是幸福吗?
令狐团圆咬牙道:“我会打败他!”
潘微之眸光闪动,而后他笑了。
午后,乌云蔽日,电闪雷鸣,—场滂沱大雨突至。西秦营地里的潘微之被暴雨浇醒,原来西日玄灝肯放他走,是早预料到了这一场雨。迷毒用于战场固然所向风靡,却受制于天气,大雨倾城,潘微之纵然有心施放迷毒,也是徒劳。
看不见日头,只有漫无边际的狂雨,雨水顺着山城群山逶迤的方向不停地流淌,汇成一条条涌动的水流,洗涤群山、丛林、田地和所有垂直往下的地表。
雨水畅快地流淌着,冲走了片片枯叶,也冲走了令狐团圆的脚印。就像空中的尘埃一样仓皇择路,就像水流中随波逐流的一滴水,就像猎手弓箭下的一只惊弓小鸟,青裳湿透,贴在纤弱的身躯上,看似弱小又无助。
威远城上,西日玄灝冷漠地注视着令狐团圆。暴雨近不了他身前半尺,他的周身仿佛裹着一个无形的硬茧,雨水飞溅到茧上,紛纷弹开。
令狐团圆停在了城下,抬头,目光似剑。
西日玄灏冷笑一声,外表永远都不能相信,目光也不代表心灵,话说得再漂亮都是虚伪,行动做得再隐蔽都具有目的性。
令狐团圆仰面合目,展开双臂,感受那镑礴的雨水冲洗着脸颊。西日玄灏身后的万福无声而叹,不管修为高低,小团圆的境界其实更胜灝帝—筹。她不在乎,而他在乎,她手中无剑,而他牢牢地抓着无缺。
令狐团圆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西日玄灝一语不发,始终冷冷地俯视着她。他们都在等时间,等到约定的傍晚,等到不得不对战的最后时刻。他们曾经合为一体,他们曾经一起生活,他们曾经共同战斗,曾经的曾经被雨水洗涤,他们经历千辛万苦也要坚持的那一点执念,好比彼此隐藏于心的底色,无论后来被洗涤了多少次,被沾染了多少次,无论后天增添了多少光环,戴上了多少面具,其实心都始终在那里。
当令狐团圆睁开双眼的时候,西日玄灝掷下一颗人头——袁初一的首级落在令狐团圆脚边。
“你竟然杀了她!”
西日玄灏哼了一声,冰冷地道:“还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若不降,掉落的就是无缺的头颅!”
“其实她并非七月的人。”令狐团圆怜悯地道,“你已经丧心病狂了。”
西日玄灝阴郁的面容浮现出残忍的笑,那笑落在令狐团圆眼底,却宛如当年他们初次邂逅。眉眼间的那几分幽怨、几分狠绝,胜过世间任何妩媚,可毒杀天底下所有怀春少女。
令狐团圆眼眸朦胧起来,她身后的远方,潘微之与纳兰颐及众人,纷纷遥望着。他们没有人能阻止令狐团圆孤身赴战,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远远观望事态再做决定。可他们越看越压抑,比厮杀搏斗更难熬的是,等待中想象的若干惨烈的场面。
纳兰颐最先沉不住气,拉住令狐无忧问:“怎么办?”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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