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第74章


都要如此痛苦?
点灯的家丁抬起一脚踢了一下艳阳的肩膀,力度随不大,但对于饥寒交迫、伤痕累累而几乎弱柳扶风的艳阳而言,只这一脚,便被踢得倒在了地上。艳阳这么一倒,一条腿自然而然便舒展了开来,那拿棍棒的家丁也不含糊,举起那一个半臂粗的棒子便打了下来。
地牢如此寂静,回声如此清晰。
哪怕是骨头断掉的脆响,那“咔嚓”一声竟也能让人听得到。
艳阳压根没想到自己的腿竟就在眨眼间被人打断,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腿骨断裂的声音,只是张大了嘴,却因为疼痛过于剧烈而完全发不出声音,只是把眼睛瞪得极大,甚至要夺眶而出,手指狠狠地抠住了地面。
点灯的家丁见艳阳这副凄楚模样,心中却没有丝毫同情。昔日艳阳因记恨雪夜而迁怒于他,随便找了个罪名便打了他三十鞭子,含怨恨意怎会被怜悯取代?这家丁见艳阳疼得连喊都喊不出,便索性抬起脚,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地踩踏了艳阳那条断腿一脚。
但见艳阳的身子猛然一挺,肌肉都僵了,终于发出一声惨叫。只是这惨叫极为短促,甚至还没完全呼出这刻骨的痛,他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趁着艳阳昏死的时候,这两个家丁便又去外面取来王府奴隶的烙印和火盆,将其烧热至发白冒烟,随后在他的臂膀上烙了下去。
“啊!”艳阳疼得一声哀嚎,猛然从昏迷中生生疼醒,觉得臂膀灼烧剧痛不已,完全清醒后才发现上面已经有了焦黑的烙印。
娇生惯养的公子,细皮嫩肉的,本就不是个耐痛能力强的人。更别提艳阳先前已受了连续三天的严刑拷打,不论心智还是体力都已沉在低谷。烙印之苦他不是没受过,可此刻腿疼加烙上,再加之心里的创伤,竟疼得艳阳忽然哭了起来。
家丁倒不在意他的哭泣,只将王府奴仆的花名册扔到艳阳跟前,用脚碰了碰他:“喏,在此处签了名字,快些个!”
借着忽明忽暗的昏沉火光,艳阳用泪眼定睛一看,方才认出这册子是何物。随即,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命运是什么——原来,军营、赴死,都不是他的命,他的命竟然是——他甚至想都没想过,想都不敢想,他竟然有朝一日会成为王府的奴隶!成为箫远枫,成为雪夜,成为香儿的奴隶!
不过这又有什么不合理呢?艳阳还记得香儿那义愤填膺的话语,她说要让他伺候她和雪夜,她说要狠狠折磨他,让他感受雪夜所感受的一切……难道从此刻起,就开始了么?这主意,难道是香儿出的?她……她连往日的些许情分,都不曾再顾及了么?
然而,艳阳转念一想,心却随即沉入谷底。
他和香儿,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从来都是他自作多情的痴痴恋着她,而她却死心塌地的追寻着雪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除了短暂的让他如梦似幻的友好日子,其余的时光,他只不过是个让她憎恨的孤家寡人。
想到此处,想到未来那恐惧的日子,艳阳心中愈加难受得翻江倒海,更是止不住的嘤嘤哭了起来,更显软弱无能。
“哭什么哭,快签字!”那家丁厌烦道,见艳阳哭着没完,便蹲下身子,揪住艳阳的手,用还半热的烙铁边缘狠狠一割,艳阳的食指便冒出血来。
艳阳受过拶刑的手指无助的颤抖着,迫于家丁逼迫的压力,他不得不将目光转向眼前的花名册。有那么片刻,他真想咬舌自尽以了断自己,可却连鼓起勇气的胆量也没有——不得已,他还是将滴血的手指放在了花名册上,歪歪斜斜的写下了他的名字——刘艳阳。
摈弃本该有的姓氏。
既然王府为奴的前途难免羞、辱,既然他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那么又何必,玷、污“赫连”的姓氏?
“赫连艳阳”,是他唯一仅存的昔日尊贵,他宁愿将其永远封存,以求这四个字的清白。
既已断了腿、烙了印,复又让艳阳签了字,两个家丁便也不再多耽搁,独留下痛得身体颤抖的艳阳,随即熄灭了地牢的光源,走出去向箫远枫复命。
翌日过了巳时,地牢的牢门再次打开。艳阳正蜷缩在墙角被断腿的伤折磨得低声哼哼着,发现又有人进了地牢,立即吓了一跳,正想本能的躲开,可伤腿却阻碍了他的逃避,只能让他无助的被进门的两个家丁残忍的拽了起来。
艳阳的断腿哪里能站得住,脚刚一碰地面,就已疼得浑身颤抖,歪歪扭扭的站立不稳。旁边的家丁此刻倒多了几分仁慈,伸手扶住了艳阳,方便另一个家丁给他戴上枷锁,随后,那家丁一拽手中的长链子,便牵得艳阳踉踉跄跄向前迈步而去。本就断了骨头的腿,如此强行迈步岂能受得住?一阵阵钻心的剧痛袭得艳阳眼前发黑,禁不住哀叫连连。
“哎呀,别这样。”扶艳阳的家丁终于难免恻隐,对拖拽链子的家丁蹙眉道,“好歹轻些吧,这贱奴腿也断了一条,你再怎么拖他也走不快啊。”
“哼,这贱奴是个疯子,你为他想那么多作甚!”另一个家丁回应道,手下片刻不停,依然拖拽着断腿的艳阳磕磕绊绊出了牢门,继而道,“如今王爷一心放在世子身上,主子的心思,我们做奴才的还想不到?你若对这贱奴多些怜悯,到时王爷迁怒下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艳阳一边被拖拽着朝前走,耳旁一边听着这两个家丁的对话。
心下愈加彻底冰凉。
方才那家丁好言相劝,他还以为自己日后虽沦落凄惨,到底还会有善良的人来怜悯他、帮助他。可现在看来,箫远枫的大发雷霆,想必让王府上下都不敢有人对他示好了……果然……他就这样被逼到如此绝境么?
两个家丁带着艳阳走出地牢,开始了他为期三天的游街示众。
然而,拖着一条断腿,又如何能长时间行走?如此一瘸一拐的游街,自然比正常人更要拖延时间——这样缓慢的进程,无疑也延长了艳阳受苦的时间。他的罪名俨然昭然于世,正所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此刻艳阳在大街小巷里游街,难免会遭遇围观百姓的唾骂甚至扔东西砸他。
严寒冬季,可怜艳阳却只穿了一个遮羞布,几近光、裸的身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莫要说小半辈子受到的儒学教养被彻底颠覆,就连最基本的尊严也几乎完全丧失。
在这条条街巷里,他刘艳阳是什么?
他的罪名昭然于世,围观的百姓们恨他、厌他、憎恶他,用言语唾骂他,用烂菜叶、鸡蛋砸他,乃至有人甚至将一桶恶臭的粪水泼在他的身上……
无数的谩骂、折磨、侮辱迎面而来,无数的舆论、白眼、鄙视压得艳阳抬不起头。
三天,这样生不如死的游街示众,竟整整持续了三天。艳阳断掉的那只腿已经痛得没了知觉,被枷锁压弯的腰也再无力直起,缠在腰间的遮羞布早不知丢到了哪里。身后跟着几个顽劣的孩童,手拿着小石块不断地砸在艳阳的身上,一些石块个头打了些,打在艳阳的断腿上,让他禁不住摔倒在地。断腿碰触地面,何等钻心剧痛,直疼得他哀声嚎叫了起来。
然而,却偏偏无人怜悯,皮鞭变本加厉的抽打下来,催促着他快快站起身继续前行,丝毫不顾忌他根本站不起来。
他刘艳阳,到底是什么?
他,还算是人么?
什么尊严、廉耻、自爱,经历了这三天的游街示众,他还能有么?他还敢有么?周围这些人,王府的人,过去的那些人,都早已不把他当成人来看待……那么他自己,又何必再把自己当个人看?
把自己看成是人,只会徒添痛苦。
倘若就此麻痹下去,也许尚且还能略有解脱,若是受苦,大概也不会那么清醒、那么难过。只是——艳阳一想到此处,本就悲苦的心情愈加增添痛楚——只是他不把自己当人,他若刻意麻痹下去,他离香儿,也就愈加遥远而不可及了,甚至遥远到,连恨都恨不到、记也记不起的地步。
他甚至尚未对她说过一句流露好感的话,就这样,淹没在麻木的奴性中。
而当他果真将自己包裹在麻木的奴性中,他便恍然发现——为奴,其实不过是一件极简单的工作——他是王府里最下、贱,最低等的奴隶,任人指派,他们要他作什么他依照去做就是。沉湎在麻木中,也就没了思考、没了痛苦、没了自尊、没了纠结,不出两三天,艳阳就很快学会了绝对的服从和完全的麻木、遗忘。
忘记自己是高贵的公子,忘记自己曾何等冰清玉洁,忘记自己是多么孤高自傲。只记得自己是个奴,认命认打认罚,他们要他挨鞭他便趴下等着,他们要他掌嘴他便真的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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