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愿嫁:江山为聘 作者:黑夜北极星》第28章


杜衡仅仅穿着素白的中衣坐于桌前,面容虽是肃穆,但那双狭长黑亮的眼眸中,却是带上了几分欢喜,几分忧愁,手上捏着那张薄纸,修剪得整齐的指尖轻轻捏着,凑近灯光,映现出了上面娟秀的小楷。
吾等行路半月有余,,途经湖、鲁两县,民风甚为淳朴,行至耒县郊,忽见道路多乞,问于环,曰:“民与吾等异,日出而作,日落不息,疲敝一日,为果腹。”吾不明,复问于曾,曰:“民勤而劳,何以果腹?”答曰:“天时地利人和则民富,天雨地湮人伤,何以富?”待吾等晚食。见一寡孤,吾不忍,赠以食。其见之,群起而求,曾阻之,吾不忍,然吾力之所不能及。剩见之,群起而抢,兵驱赶之,伤数人。吾不明也。
寸长的纸条上,满满地写下了一个少年初入尘世的迷惑不懂。杜衡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压平,夹于桌上的《史战》书页中,合上书页,杜衡缓缓地靠向椅背,脑袋里浮现的是少年的“吾不明也”。这个世上,不明的又何止你一人?
暗淡的火光映在杜衡疲惫的脸上,眉宇之间映上了一条深深的纹理,脸颊似乎又消瘦了不少,显得颊边和下颚的线条清晰而锋利,纤白细瘦的脖颈,不似一般女子的平滑,喉间有一块小小的隆起,不甚明显,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感到喉咙处细微的滑动,杜衡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触到那一块小小的软骨,发出低沉的笑声,吾亦不明也。
杜衡摊开一张小小的纸片,拿过搁置在一旁的狼毫,偏头思索了一会儿,写下了九个字,“眼所见,心所想,力所及。”
搁下手中的笔,杜衡慢慢地看着墨色渗透进纸中,这才将那张纸卷起,放进一个细小的竹筒内,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东西。
帐内角落处安放的炭盆发出“噼啵”的爆裂声,紧实的毛毡也挡不住这座荒原夜晚的寒风,丝丝刺骨的寒意渗进帐内。杜衡终是感到了一丝凉意,却已没有了睡意,索性起身拿过床头的棉袍披在身上,几步走到了帐门处,掀开帘子,对着守在门外的士兵道:“将它交给葛护卫,送往???京都十三皇子。”
褚莲尚不知他离开了京都,如今已经身在边疆军营,这封寄给他的短笺是连着皇帝的旨意一并送到他手上的。既然瞒不过也就不必瞒,他本无异心,何须瞒上?
杜衡回到桌前,挑了挑微弱的火光,就着重新亮起的光芒,重新审视起桌上平铺着的地图来。
另一处,褚莲此刻正躺在驿站提供的房间内,明日他就要动身离开沛郡,起身赶往下一个郡。两个月来,他所看到的,恐怕比他在宫中十几年所看到的加起来还要多。
屋外明亮的月光透过薄纱的窗户照进室内,室内的四个角落里都安放了炭盆,室内暖暖的空气中,飘散着一丝炭火的味道。
褚莲不经想起自己第一次住过的那个驿站,因为畏寒,所以小环早早地就向驿站长要了炭火,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木炭不是用鎏金的铜炉装着,不是有清新淡雅的香味,而是带着丝丝呛人的烟味。
第一次知道粥原来是可以清晰得照得出自己的面容,第一次知道以前自己住的那座偏僻的宫殿院子里长得那种被称为马齿苋的野草可以食用,第一次知道衣不蔽体不能被视为羞耻??????很多很多,直到现在自己能安然躺在这简陋的驿站里。
室内和屋外都很安静,悄寂而无声,虽是听不到细白的雪粒落在屋上、树上、地上的声音,但那被满世界的白反射进屋内的月光,却比十五的时候更亮一些。
夜深人不寐,褚莲小心地从棉被中探出身子,动作很轻,隔壁屋睡着小环,门外的守卫倚着门框正在假寐,在这疲惫的深夜里,他不想吵醒任何人的美梦。
穿上厚重的棉袄,披上貂裘的披风,褚莲接着明亮的月光,来到窗台前的书桌处坐下。桌上还摆放着今日傍晚自己铺开的那张寸长的白纸,饱蘸了墨汁的毛笔笔尖还搁在已经半干的砚台中。
窗户似乎没有关好,丝丝的凉风透过两扇窗的缝隙吹了进来。褚莲伸手,轻轻将窗户推开,窗台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银白的月华倾泻进屋内,将少年那张白皙的脸,照得更加明艳了几分。
屋外的世界,空气仿佛是凝结的,满眼的白,从那轮银色的月中落下,沾染了璀璨,以一种缓慢而优雅的姿态,飘摇落下,连那灰褐的屋顶、树枝和地面也因为这纯净的事物,而晕染上了光辉,满眼的芳华,不过如此。
只是不知,那千里之外的京都,是否也是如此的月明?那人是否也同自己一样,披着这深夜满室的冷寂,担着这天下的黎民,看看这大好河山的风光?
褚莲伸出手,一片晶莹的六瓣雪花落在同样洁白的掌间,不消片刻,融化成一洼小小的水迹。这一会儿,窗台上就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连书桌上也留下了几滴浅浅的痕迹。
清冷的月光,照在少年略微冰凉的脸上,这温度仿佛是那人的手,永远冰凉,却能暖进人的心里去。
、第三十七章 兵戈1
均统三年冬,蛮胡集十万众,兵犯通天关,杜衡率兵三万抗之,僵持三月不下,杜领三十死士,险涉敌营,烧粮草,毁马厩,断敌供给,乃退。
塞外的寒风刮在脸上,仿佛是冰刀割在脸上,冷到疼到了骨髓里。天地间苍茫一片,及膝深的白雪,莫说在其间奔跑,就连平常的行走也变得及其困难。
杜营,已没有了当初的肃整,鹅毛的大雪落在这些白色的大帐顶上,无端显出几分凄凉。脸色疲惫的士兵,步履僵硬地穿梭在营地外围,连门口处高高竖起的红色杜旗也被冻住了,连荒漠的大风也吹不翻。
一顶大帐内,从门口处一直延伸到内里,左右两排桌前,坐着面容凝重的将士,杜衡一人坐于尽头中央,苍白的脸上寒意尚未退去,发丝凌乱,身穿的战甲破了好几处,身后挂着那副巨大的地图。
“元帅!”一位年约四十出头,满脸络腮胡子的壮实汉子站了起来,朝着上座的杜衡一抱拳,“如今正值深冬,我军不善雪战,损失惨重,请问元帅有何良策?”此话一出,大帐内众位将士的目光立马集中到了杜衡的身上。
杜衡的眉头紧紧皱起,一双眼布满了血丝,搁在桌面上的右手微微握紧,虎口处已经结痂的血口再次破裂,流出鲜红的液体。帐内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位汉子见杜衡半天没有出声,面上确有一些挂不住了,脸色有些不好。他在这边疆已有二十多年,是正正经经地靠着功绩才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在这里谁不给自己三分颜面,像今天这样被人忽视,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这么一想,怒气越发地忍不住了,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家世,竟敢对自己不理不睬,口气中不免带了几分轻蔑,“你???”
“蔡将军。”杜衡细而长的眼睛中戾气很深,带着幽深的光,直直地看着那个面色黑红的男人,语气和往常一样冷静而自持,却让那个男人立马住了嘴,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想必大家都清楚,这一场仗我们打得不容易。”
杜衡站起身来,指着身后地图的某处,眸光似箭一般锐利,“这里是峡谷,知道什么是峡谷么?”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连住在这里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大雪封山,莫往峡谷!”
“哗啦!”沾着血迹的地图被杜衡用力一推,向后倒去,磕在地面上,镶嵌羊皮的实木框在地面上跳跃了几下,然后静止。
帐内忽然安静下来,陷入一种尴尬的无声当中,鲜红顺着指尖,一滴一滴溅落在地面上,一直站在帐中角落阴影中的瘦小少年站了出来,“大人,你的手???”少年从内袍的衣角处撕下一条白布,紧紧包住那人流血不止的右手,指尖冰凉。
“穷寇莫追,穷寇莫追!你们不知道吗?”杜衡撇开少年的手,脸上蒙上了一层少见的怒色,“是谁下的令!”
坐中有好几个汉子忍不住站起身来,面色有一点发青。
“就此一役,我军千余将士被大雪活埋???他们设了个陷阱给你们跳,你们还当真是跳得毫不犹豫!”
站起的几人脸色愈发的难看,有个个汉子终究是忍不住怒气,“你这个毛头小子,有何资格责怪这里的众位将士,大战在即,像个娘们似的躲在后面???”
“田将军!请注意您的言辞。”坐于杜衡右手侧的陈丙适时地提醒。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汉子手指朝陈丙一指,大声骂道,“不过是京都来的一个小小侍卫罢了,不就仗着那个娘们的面子,没有任何军功,竟敢坐在了上首???”
“田将军!”杜衡大声打断了田和的话,右手新裹的白布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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