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九重春意妩》第86章


唐天霄呻吟一声,道:“朕知道你在唐天祺手下吃了大苦头。朕也劝过你,想着回到唐天重身边会有飞来横祸,你却执意不听,难道怪朕?”
我擦着泪水笑道:“哪里会怪皇上呢?所谓的称孤道寡,若不能做到绝情寡义,哪里坐得稳皇位?皇上是明君,是贤帝,以后也会越来越英明,越来越贤德,自然不会做康侯那样的蠢事。我那五个多月的胎儿,能为皇上的龙椅垫一垫脚,也是他三生有幸!”
唐天霄脸色发白,退了一步道:“你也不用指桑骂槐。朕处置唐天重心安理得,但对于你和雅意……的确私德有亏。若你怨恨,指着朕鼻子骂也没什么,若你放得下,朕也愿意好好弥补你们。”
我笑道:“皇上打算怎么弥补?”
唐天霄仿佛松了口气,低声道:“你想要怎样的弥补?”
我道:“你害了我的孩子,就保全了我夫婿吧!哪怕把我俩发配南疆,粗茶淡饭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唐天霄立刻拂袖道:“不可能!唐天重所犯乃诛灭九族之罪,便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瞧在皇叔和你的面子上,朕最多保他全尸。”
我原没指望他真能听了我的求情便饶了唐天重,但终于从他口中得到了唐天重的一点儿消息,倒也松了口气。
至少我可以肯定,他还没死。
但唐天霄顾忌着他在朝中的势力和军中的威望,处死他势在必行。
我冷笑道:“皇上,天重的九族……似乎不但包括了我和唐天祺,还包括了太后和皇上!”
唐天霄愠道:“所以朕没打算大开杀戒……不过,唐天重算不得你夫婿吧?你从小定亲的是庄碧岚,有过夫妻名分的则是朕,他连名分都不曾给过你,又是你哪门子的夫婿?”
我将头靠到枕上,慢慢扬起嘴角,“可在我心里,只有他是我夫婿,就如在他心里,只有我是他妻子一样。至于旁人怎么看,那是旁人的事了。”
唐天霄沉着脸不说话。
我继续道:“皇上也有妃嫔无数了,却不知,在皇上心里,哪个是皇上视作妻子的?是熹庆宫的公鸡娘娘,还是你看都懒得看一眼的贤妃娘娘、德妃娘娘?”
唐天霄转身向外走去,冷淡道:“你好好歇着,少操这些心。唐天重能把朕的活昭仪说成死昭仪,朕也能把死了的淑妃回魂成能伴朕一生的宁淑妃。”
我记起了怡清宫的宁昭仪“死”后曾追封为淑妃,同样冷淡地笑了起来,“以前的昭仪还能是皇上的朋友,但皇上的淑妃却的的确确是死了的。皇上这样的明主,注定了孤单一世,连朋友都不会有一个!”
对我这样恶毒的诅咒,唐天霄身躯震了震,愤怒地瞪我一眼,却也不斥责,不辩解,默然离去。
而我在他走后,身体却筛糠般颤抖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唐天重,天重……
你不是说,便是我死了,也不会让我离开的吗?
要怀有怎样的绝望,才肯将我活着送到敌人手中,放任自己舍弃经营多年的一切,走上那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背上的箭伤并未伤及要害,但多少日来的身心折磨已将我摧残到形销骨立。
我不敢去想唐天重目前的境遇和他即将面对的死亡,那是可以将所有意志和信心尽数摧折的附骨之蛆,痛到噬心。
可我脑中依旧无时无刻不是他。冷峻的面容,微凹的黑眸,皱起的浓眉,以及如今看来多多少少有些色厉内荏的冷言冷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身影,竟已是我心之所系,魂之所依。
我无法坐视他走向绝境,更无法接受他因我走向绝境。
即便解了毒,每日用着药,我依然常常发烧。
也许死亡会成为我最理想的解脱方式,但我若这样死去,即便真能如唐天重所愿成为一对鬼夫妻,我还是不甘心。
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我让凝霜、沁月帮我想法联系靳七和南雅意。
我的身畔已没有了无双这样能干的侍女,但她们两个和我到底也算是共过患难的,力所能及的范围,还是乐意相帮的。
靳七常在宫中行走,每次到怡清宫时总跟在唐天霄身畔,可并没有找到机会说说话。但他到底受过我恩惠,听到侍女的知会,傍晚趁着唐天霄在熹庆宫用晚膳便来瞧我。
他跟随唐天霄已久,最善察言观色,大致也猜得到我的用意,向我见了礼,不待我开口便道:“娘娘,你要咱家做什么都好说,只是康侯之事,实在不是小人力所能及的范围,也不是小人插得上话的。”
我沉吟着问道:“康侯……如今下在天牢?”
“天牢。”靳七点头,甚至觑着我的脸色,小心地加了两个字,“死牢。”
我叹道:“皇上恨他入骨。”
靳七答道:“若说恨吗……倒也未必。前儿皇上独寝在乾元殿,一个人对月饮酒,喝高了,还和小人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提到了雅意姑娘,又提起了康侯……只是很快转了话头。听说摄政王妃在世时常带了康侯入宫,那时康侯和皇上还挺合得来哩!”
唐天霄并非无情,甚至比一般人更要多情。
只是他再深重的情义,也抵不过九五至尊的绝大魅力,抵不过他那把龙椅上金灿耀目的光彩万丈。
我僵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有说什么时候处决吗?”
“有司曾奏请过了正月再赐死,但沈大将军劝皇上尽快处置,以免夜长梦多,因此定了元宵节后行刑。”
元宵节后……
已经没有几天了。
我勉强向靳七笑了笑,“靳公公,我知道你常去德寿宫行走,能不能帮我传一句话给太后?”
“太后?什么话?”
“你转告她,摄政王执著一生,莫让婉思柔情,一旦总成空。”
靳七不解,我也不解释。
宣太后,宣晴婉,她不会不明白摄政王一片苦心为的是谁,也不会不知道她的妹妹宣晴柔为谁而死,唐天重又在为谁复仇。
我不知道那么短的一句话,对于在阴谋和权势中打滚了大半辈子的宣太后有多大的触动。
但我不能让她有机会掩耳盗铃,假装看不到妹妹和旧日情人唯一的骨肉,正被她和她的爱子送上绝路。
南雅意来得也很快。
其时我正烧得厉害,痛苦地辗转于床榻间。她扶起我时,我一身汗水淋漓,许久才能冲她笑了笑,“伤口还是有些炎症,偶尔会发烧。刚吃了退烧药,又出了一身的汗。”
南雅意沉默,然后轻叹道:“快元宵了。”
元宵。
据说这将是个举国同庆的大好日子。
摄政王已死,犯上作乱的康侯被囚,其弟唐天祺带部下兵马归顺周帝,毫无根基的傀儡小皇帝又被废回了福昌王。
树倒猢狲散。
唐天重的十八万直属兵马群龙无首,在作了短期抵抗后归降唐天霄,被以最快的速度打乱,整编进周帝的亲信势力中。
煊赫一时权倾朝野的康侯一系,已在短短数日间成了明日黄花,风流云散。
如今的唐天霄,是大周名副其实的天子。臣子们数不尽的称颂阿谀中,他依旧慵懒不羁,连处理政务时都是惯常的不经心的笑容。
可就在那样懒散的笑容下,多少人人头落地,多少人罢官而去,多少人步步高升,又有多少人在他不动声色的娴熟权谋下明升暗降,被打击得战战兢兢,无以自处!
我拿了沁月送来的湿巾帕擦着虚冷的汗水,问道:“碧岚那里怎样了?”
南雅意皱眉道:“还好吧,皇上待他很是礼遇……连劫了唐天祺军营之事都不曾追究。庄氏驻在交州的兵马,目前还在庄大将军手中。南夷屡屡进犯,一时还无法调防。只是碧岚却被封作骠骑将军,又兼了兵部侍郎的官衔,暂时是没法回交州了。”
她说得含糊,我却听得明白。
庄氏名义上虽归顺了大周,但是依然掌握着自己的兵马。交州南接蛮夷,时有战事,地势复杂,兵马习性与中原多有不同,正是朝廷鞭长莫及之地。唐天霄厚遇庄氏,给了庄碧岚高官厚禄,却将他牵制在了京城,隐然有以其为人质的意味了。
我轻叹道:“想来碧岚对康侯之事,也不便多说什么吧?”
南雅意眸光一黯,扫了眼侍立一旁的凝霜等人,才道:“碧岚吗……他对皇上的英明果决钦佩得很,自是赞成皇上决断。”
我会意,转头向凝霜等道:“我和雅意姐姐聊会儿女人家的私房话,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凝霜、沁月等虽是神情犹豫,到底退了开去,悄悄带上房门。
少了两名侍女,屋中顿时清寂起来。香炉中放的是檀香,仿佛到此时才散发开令人宁神静气的袅袅芳香,嗅在鼻中,沁入肺腑,渐渐地让我沉静下来。
南雅意扶我靠在枕上,自己也脱了鞋,将脚伸在被里,和我并头躺着,才轻轻道:“碧岚叫我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我干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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