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第153章


这一年,是姜沉鱼临朝称制整整三年后,在群臣三上万民书恳请称帝的局势下,荣登帝座的第一年。
元月初七,女帝自称睿帝,定原都千秋为神都,改国号,梨。
四国历史,被再次更写,而这一次——
姜梨的时代到来了。
end
薛采番外】
《祸国》番外之——琉璃雪】
本文刊登在5月号的《仙度瑞拉》上】
画堂晨起,来报雪花飞坠。
又是十二月初一。
每年的这天都会下雪,仿佛已经成了惯例。
我端坐镜前,一边由石榴伺候着梳妆,一边遥望着窗外的大雪,想起年关将至,转眼我又老了一岁,便觉得好生悲凉。
隔着一重帷帐,四婶边做女红边唠叨:“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也该定定性了。上回那李公子我看挺好的,长的一表人才不说,对你还一往情深;还有孙公子,祖上三辈都是大夫,人品那是绝对没说的……你呀,别太挑剔了,找个好男人就嫁了吧。”
这番话她年年见到我都会说,不过,因为一年她也就见我一次,所以我左耳进右耳出,便当做没听见了。
其实我真讨厌来璧国的帝都,这里不仅有四婶的唠叨,寒冷的大雪,还有我生平最引以为恨的一件往事。
然而,有时候人心是很奇怪的。
越痛恨,越忌讳,就越无法忘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要每年都不远千里的从宜国赶赴璧国。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人已经死了整整三年后,仍耿耿于怀。
明明他拒绝了我……
拒绝了身为天下第一首富胡不归的独生爱女——胡倩娘的我。
我总觉得,我之所以二十四岁了还嫁不出去,就是被他害的。因为,全天下都知道他曾是我单方面指定的未婚夫婿,全天下也都知道他最终拒绝了我。
那个人,就是前朝的丞相——
冰璃公子。
薛采。
一 高楼会
我在见到薛采之前,就已经耳闻他许多许多年了。
唯方大陆共有四个国家,总计人口七千万,这是一个百家争鸣的年代,惊采绝艳的人物层出不穷,但是,细究其中最最著名,让所有人都赞叹膜拜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薛采。
他是前璧朝时大将军薛怀的孙子,姑姑薛茗曾是皇后,因为得罪了皇帝,被满门抄斩。当时的白泽侯求情留下了他,自那以后他便成了姬婴的奴隶,侍奉左右。后姬婴逝世,将白泽之号传给了他,在新后姜沉鱼掌权后,更是提拔他当了丞相。
那一年,薛采九岁。
我十五岁。
自我有记忆起,便听说过他的若干传闻,对这位久负盛名的神童充满了好奇,一心盼着能够亲眼看看。
机会终于在那年的秋天姗姗而至。
有书生闹事,不服薛采为相,每日在市井街头胡说八道的诋毁他。薛采被激怒,当街贴出告示,以鼎烹说汤为例,宣称七天之内,无论是谁,只要觉得比他更有实力做璧国的丞相,都可以去挑战他,若能将他击败,就将相位拱手相让。
此言一出,天下俱惊。
得闻讯息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帝都,我当时正好途径红园,便在石榴的陪伴下换了男装去凑热闹。
整整七天。
从午时到戌时。
那个个子还没有我肩膀高的孩童,穿着白衣,鞋子上绣着凤凰,就那么大喇喇的往主座上一坐,舌战群儒,雄辩滔滔,直将一干书生们,辩的哑口无言。
我第一日去,是好奇;
第二日去,是兴奋;
第三日去,是探究;
第四日去,是惊讶;
第五日去,是钦佩;
第六日去,是叹服;
而到了第七日,则是彻彻底底的来了兴趣。
我是胡不归的女儿。
打出生起,命运就与凡人不同。按父亲的话说——便是一国的公主也没有我矜贵。
富甲天下,其实是很可怕的字眼。因为无所缺,也就无所求。
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并不多。
然而,那一刻,我望着眉目漠然、年仅九岁的薛采,却像看见了世间最稀罕的珍宝,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一种名叫渴望的东西在我内心深处发了芽,长出嘴巴,开开合合间,叫嚣着两个字——
我要。
我要!
我要这个人。
我打定了主意,抱起我的琴,就在众人以为大势已定的第七日戌时时分,走出人群,走上大堂,朗声道:“且慢。晚生不才,想与丞相一较琴艺。”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薛采于此地设台,与人比的是经略之才,为相之术,而我却要与他比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琴艺,其实我自知也是无理取闹,但心中不知为何,就是知道——薛采一定会答应的。
他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个冰璃,就应该允诺我,并狠狠的击溃我,才不负傲世之名。
来吧,薛采,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个人。
那个可以凌驾我、压制我,让我也与世人一样对你俯首称臣的人。
薛采脸上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有点不耐烦:“你说什么?”
“我要与你比琴。”我朝他走近了几步,在拉近的距离里,他的五官变得越发清晰,黑瞳沉沉,睫翼浓长——一个九岁的孩子,竟长了一双看不出深浅的眼睛。我的心头一颤,但表面上却尽量的不动声色,“丞相不是说,这七日内无论谁来挑战你都可以的么?我,就来挑战看看丞相的琴艺。”
四周议论纷纷。
薛采睨着我,半响,冷冷一笑:“好。”
四周的议论声顿时变成了抽气声。
而我心中的芽抽长着,开出了花。未等我有所反应,薛采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你,你肯定会对外宣称我设下的擂台有漏洞,如此有漏洞的比赛规定,比出来了,也根本做不得准算不得数,从而进一步将我这七日来的辉煌成绩全部抹杀——对么?”
我不置可否的扬唇笑了笑。
薛采盯着我,一字一字沉声道:“所以,我绝对不会如你所愿。你要比琴是吧?来啊!那就来比吧!”
他如我所愿的接下了挑战。
也如我所愿的赢了我。
一个明明不会弹琴的人,却用一种绝对强势的方式赢了精通琴技的我,别人以为他用的是武功、是权势,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傲气。
让我宛如饮下毒酒般既致命又销魂的,是他的傲气。
百年难见的傲气。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天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权势也是一种实力。你若没有超越我的实力,凭什么想要取代我?”
他当时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个音节,都像烙印一样深深留在我的脑海中,这么多年了,未曾丝毫淡去。
此刻的我,凝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遥忆他当年的风华,眼中依稀有泪,莫名酸楚,不知原因。
用九十九颗宝石串制而成的绣球,依旧挂在我的床头,十年前我将它丢给薛采,信誓旦旦说要嫁给他,十年后,它摇曳着提醒我——在我人生中,所遭遇的第一场羞辱、第一次劫难,和第一段孽缘……
四婶的话依稀从耳旁飘过,仍在唠叨:“倩娘,我知道你眼高于顶性子傲。婶婶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生的好,不但漂亮,还聪明,十三岁起就能帮你爹打理生意,精明干练的大多数男人都比不上,再加上咱们加的财势地位,确实普通的男子也般配不起。但是,薛采已经死了啊,你不可能再找个像他的,还是死心吧。男人啊,有多能干,有多本事,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对你好。找个对你好的丈夫,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啊……”
婶婶说错了,其实我没想过要再找个跟薛采差不多的人。
因为当今天下,不,甚至可以说千年以来,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能与薛采相比。
他是错降人世的凤凰,所以,老天爷发现自己弄错了后,就匆匆把他召回了天庭。
只让他在人间待了短短十五年。
留给后人无限缅怀、无限追思的十五年。
更是让我无比后悔的十五年。
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固执……
也许他现在还能活着?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就算没有成为我的丈夫,但也许会成为我的……朋友?
这样的设想一经冒头,就被我狠狠地强压了回去——不,我不做这样的设想!是他拒绝我在先的,他宁可选择死也不肯娶我,所以他最后死了是他活该!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一把推开石榴,因愤怒而浑身战栗。
石榴显得很惶恐,连忙屈膝跪下:“小姐,我弄疼你了?”
四婶也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担忧的看着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然后起身,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出门了。”
二 万民碑
我坐着一早准备好的马车,除了车夫,谁也没带,就那样出了红园。
一路上风雪呼啸,车轮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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