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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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呢?为什么你的记忆这样脆弱,为什么要问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你忘了梦里的大荒都不该忘了我的。”织舞伤心地说。
“因为我听到了刀剑和马蹄的声音,然后金陵城被攻陷,我们记忆断裂。我的思绪里没有洋溢的欢乐和快意,我站在时光的罅隙间,我的记忆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在违命侯的府里,我和织舞相拥在寒冷的水边,回味着那些关于金陵的故事。风吹动我们鬓角的垂发,黄昏在暮鼓里点燃了整个汴京。
她闭住水眸,那一丛一丛的牡丹在她的眼角处纷纷凋零。
织舞在我们的欲望蓬勃沸腾然后逐渐熄灭时,咬住我的右肩,死命地咬,直到鲜血流出来。我看见月光下深浓的液体从肩头淌下,织舞的眸里闪着一种无比愤恨的光,她慢慢停下来,继而吻向我的唇。她的湿漉漉的舌在我的唇间吸吮,血液的腥味冲进我的鼻子里。我看到织舞的身体陶醉,双眸圆睁,她的瞳是红色的,和她的衣衫我的血液一样的红。
“沾尘,你是不是发现我变了,我变得像一个妖怪一个魔鬼,甚至,像一个婊子。”她用手一把抓住我的头发,恨恨地说。
我忍着疼伸手去掩住她的眸,我的掌心感到她的眸里迸发出的光,冰冷、刺痛。她在恨,她在咬牙切齿地恨,她恨不得像咬住我一样咬住这个世界。把它撕破,或者吞噬。
“你不知道,沾尘,你怎么能知道我现在所过的生活。白天,我要陪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囚犯样的诗人,晚上,我要任凭一个苍老的猛兽在我的身体上发泄和蹂躏。沾尘,我是他们手中的木偶,是他们的奴隶,他们鞭笞我折磨我,让我在他们的铁镣里欲生不得欲死不能。
每天,在那皇宫里,在这侯府里,我都知道,那些宫女太监妃子大臣,乃至市井民吏,巷尾乞丐,他们都在指着我,他们大声地叫我———婊子。
世间的人他们都叫我婊子,婊子!一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他们把我和妹喜妲己褒姒的名字放在一起,他们中伤我诅咒我要我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兴,要受这一世之累;亡,要受这一世之辱。沾尘,我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可到现在,我还是被它玩弄无计可施。我以为放掉权贵放掉尊严就可以忍辱偷生,却从未想过,现实会残忍到这样的地步。”
我对她说:“织舞,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不,沾尘。除了这里,我们哪儿都去不了。”她微笑着说,“我们无处可逃。”
在违命侯的书房里,我见到了李煜,那个曾经站在万人中央看尽了金陵城所有迷醉的男人。此时,他倒在无数的酒坛子上,正乱舞着衣袖,大声醉唱着他的新词:“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织舞引着我从李煜的书房前经过,我看到了旧日的君主醉态癫狂。她走在我的前面,冷漠得没有看屋内的李煜一眼。
“那个如今烂醉如泥的男人,他曾用他的权势夺取了我和我的青春还有爱情。我恨他。沾尘,恨他从前的权势现在的落拓。恨他毁了自己,也毁了我。”
方走进后院,一个婢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夫人,怜儿小姐不见了,我刚才只是一转身的工夫,她就……”
啪!
那个婢女的左边脸上立时硬生生挨了一下。她的眼泪忍不住在眸里打转,怯怯地低下头去。
“没用的东西。”织舞恶狠狠地说,“废物,滚下去。”
看着那个侍婢捂着左脸匆匆退去的身影,我蓦然发现面前的织舞是这样的陌生。“织舞,你这又是何苦呢?这是赵家的土地,我们尚且没有自由和地位,无法掌握自己所爱的人的生命,何况是这么一个小丫鬟。”
“沾尘,你太淳善了。这违命侯的府中,没有一个是真正在任我们驱使的丫鬟,她们,都是赵氏的鹰犬,是宋廷的奴仆。她们在这里,是在替她们的主人监视我们、束缚我们。”织舞对我说,“沾尘,我们现在是身在牢笼之中,她们,是伏在外面看守着我们的野兽。有一天,假如我们想挣脱这拘束的时候,她们会亮出她们的爪牙,撕扯烂我们的身体。”
我对她说:“织舞,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不,沾尘。除了这里,我们哪儿都去不了。”她微笑着说,“我们无处可逃。”
我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想到风一缕一缕地拂过记忆时,我为她在未来的旧壁上贴满美丽的香笺。那些曾经的承诺,被时光敲击,水印扩散,粼波涟漪。
“织舞,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摆脱痛苦蹂躏的生活的。”
织舞盯着我,不置可否地笑。她听到过的承诺太多了,在她的心里,对于这些承诺,也许,已经僵硬、麻木。
我走出违命侯府的大门,看到门外的长街上,停着一辆马车。清晨的薄雾迟迟未散,健硕的骏马发出低哑的沉嘶。
我看着那匹马,马的眼睛里有一种压迫的气势。该是属于孤傲冰冷的人的坐骑,习惯了血腥残忍和被人仰视。
“兮沾尘,你不想见怜儿吗?”
马车里传出了一个女子刀锋一样的声音。锐利而且寒冷。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时,在我头脑里留下的一片诡谲的刀光。灿烂闪烁,映甲寒芒,把我的全身注贯满了冰冷的气流。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马车慢慢地到我身边,车帘卷起。
“想见怜儿,就跟我走。”
我想也没有想,就上了马车。我看到车里坐着的黑衣女子,长发倾泻,面色泛青,一双黑瞳散发着夜魇一样的气息。她伸出手,在她泛着金属光泽的掌心里,是织舞为怜儿亲手缝作的荷包。
我笑。我说:“你不用给我看这个,我信你的。如果我不信你,我就不会轻易上你的车。”
她打了一个唿哨,车帘放了下来。马扬蹄奔驰。灵性的识途骏马,奔跑向主人将去的地方。
“朋友,你能告诉我,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么?”
“要告诉你的,我会让你知道。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她的语气冰冷依旧,犹如死水一泓。
马车不停地飞驰,没有规律的左拐右拐。黑衣的女子沉默不语。她的手指纤细光洁,一柄锋利的匕首在她的五指间飞转闪烁,她盯着那指间的刀光,精力集中,面无表情。紫黑色的指甲在刀光间隐现。
“据我所知,金陵兮家曾有过一个名叫兮重诺的男人,传闻他是兮家男子与山东响马洛月华所生。‘幽罗鬼猫’以轻功暗器名扬江湖,只是不知真本事到底如何。沾尘琴师,你的先人可曾对你讲起过那个女人?”
“要告诉你的,我会让你知道。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我模仿着她方才的口吻说。
“找死!”她的目光顷刻间寒气陡转。我的耳边“铮———”的一声,方才在她指间耍玩的匕首就已插进了我头边的木壁里,彻寒的刀背紧贴着我的耳朵。
我冷笑了一声:“对不起,朋友,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个忘记了死亡的人。”
“区区琴师,亦想像那些穷酸文人一样叫嚣什么‘舍身报国’么?”司徒承宗撇了撇嘴,可笑至极。
“你不必以为你很清高,因为,在我的眼里,你和蝼蚁……一样!”司徒承宗低啸一声,箭脱弦而出,挟着劲风射向我的心脏。
我清晰记得,我面对死亡时的笃定和平静。像我这样在乱世里九死一生的人,对于刀锋的冰冷和杀气,早已丧失掉了本有的敏感。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兮沾尘。”她诡异地笑,“我开始对你有兴趣了。越来越有兴趣。”
马车戛然止住。到了。
黑衣女子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条黑色的纱巾。“对不住了,沾尘琴师,我必须罩住你的眼睛。这,是上面的吩咐。”
“沾尘只是一介琴师,无权无势。为什么还要故布疑阵,弄得这么神秘兮兮?”我不解地问。
她用黑纱蒙住了我的眼睛。“我说过了,沾尘琴师,问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你该知道的,稍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我任由她搀引着我走下了马车,我听到耳边轻柔的风声和清脆的鸟鸣。她带我走进了一处布局诡异的大院深宅,我们两个人走啊走,漫长的路,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所有的疑惑和猜测,都在向一个充满阴谋的沼泽里漫淌。
黑纱解去,我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我看到怜儿就在我身旁。她躺在襁褓中平静地看着我,一如平常的笃定淡然。
“她是个可怕的孩子,不惧怕所有生疏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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