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怒》第136章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大管家闻福轻声禀道。
“什么人?”仰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闻阁老眼皮都没撩一下。
“他没说,只是让把这个交给老爷,说您一看就知道。”闻福略微打了个沉儿,说道。
看到锦盒中的极品紫貂皮裘,闻体仁心咯噔一下,他知道了来人从何而来。
“将此人的来历核实清楚后,再让他进来。”沉默半晌,闻体仁吩咐道。
闻福领进来的人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胖胖呼呼的一团和气,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灰布长袍,怎么看怎么都是京城里哪个小铺的大掌柜。
“小的张来福给老大人请安。”胖子跪倒在太师椅前磕了三个头后,说道。
“起来回话。”看着跪倒在身前的张来福,闻体仁连个手指头都没动。
“谢老大人。”胖子谢道。
闻福退出去后,闻体仁盯着张来福缓缓地问道:“你是唐人,还是离人?”
“小的是离人,老大人。”张来福躬身答道。
“在京城住多久了?”闻体仁接着问道。
“五十年了,小人幼时随父母逃难到京城来的。”
“你来此何事?”闻体仁点了点头,问道。
“闻大人,我家大汗不忍生灵涂炭,欲与帝国化干戈为玉帛,但苦无门路陈达下情,故命小人设法以达天听。小人素闻大人领袖群伦,识见不同凡俗,因此小人不揣冒昧,登门造访,还请老大人海涵!”张来福陡然间换了个人,再也不是小铺大掌柜的作派。
看着张来福神色间难掩的傲然之色,闻体仁不再怀疑张来福的身份,对张来福的来意也清清楚楚。
他很想成全张来福,但此事太过凶险,目前绝不能淌这趟浑水!怎么办好呢?闻体仁又闭上老眼,仰靠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当、当、当。”门上传来了三下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良久,闻体仁说道,他的眼睛依然闭着,没有睁开。
“老爷,皇上要您进宫。”闻福来到闻体仁耳畔,轻声说道。
闻体仁这才睁开一双老眼,示意闻福退出后,他站起身来,将书案上的奏折收尽衣袖。
“老大人,这是我家大汗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见闻体仁要走,张来福赶紧把糖衣炮弹甩了出来。
没曾想,闻体仁却对礼单看都没看一眼,经过张来福身边时,他停住脚步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张先生被锦衣卫抓住可如何是好?”
听到闻体仁丈二和尚的话,张来福先是一愣,接着大喜,赶紧扫地一躬,说道:“老大人旦有所命,我家大汗已吩咐小的无不照准,还望老大人有什么需要小人办的,请千万不要客气。”
闻体仁轻轻点了点头,便命闻福送客。
皇极殿,也就是民间所谓的金銮宝殿,这里本是皇帝举行登基大典、接见外国使节和三、六、九礼仪性常朝的地方。百官参加三、六、九礼仪性常朝时,虽有时也议政国事,但大多都是泛泛而论,若真有什么需要商定的政事,都是皇帝在偏殿或是寝宫召见相关的臣子商议。
今天,思宗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竟在夜里升坐了金銮宝殿。
夜里召集百官升坐金銮宝殿,是思宗今天创造的第一个纪录,而高坐龙椅上,黑着脸一语不发整整一个时辰,则是大皇帝今天创造的第二个纪录。
可想而知,大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何种程度!同样,在这样的气氛中屏息静立一个时辰会是个什么滋味,也可想而知,但无论如何难受,除了官服偶尔轻轻抖动几下外,没人再敢做出任何其他的动作。
“楚卿家,你看看这道密扎。”思宗终于开口,缓缓地说道。
大皇帝金口一开,无论如何,都将大殿里压抑到了极点的气氛撕开了一道缝隙,群臣不由得都松了口气,但内阁首辅楚延儒除外,思宗缓缓道出的每个字都如一根根碗口粗的钉子钉入他的身体。
所谓伴君如伴虎,自古皆然,任何一个皇帝都是如此,超越一切众生之上的权力决定了这一点,但正如老虎凶恶有别,人君也一样。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在人君如老虎这一行当,思宗认第二,就没那个皇帝敢从坟墓里跳起来认第一,这是楚延儒通过这半个多月的观察所得出的确定不移的结论。
自从张素元被劫走之后,究竟有多少官员因之掉了脑袋,楚延儒已记不清了,兵部尚书张廷栋这位刚刚冒起的红人就因一句“山海关一切正常”而被流放三千里,家财充公,其家男为奴,女为婢。
在楚延儒看来,这些人的罪状只有一条-倒霉!他们都是为皇帝的愤怒而死。
看过密扎,楚延儒并未因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有丝毫得意和轻松,他现在必需得时时刻刻打起全部精神,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现在是非常时期,以前百试不爽的揣摩上意那一套这会儿不大管用,因为思宗现在的所思所想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密扎是关于这几天突然在京城哄传起来的,替张素元鸣不平的事。
在这场骤然而起的翻案风潮中,邸报居功至伟。
所谓邸报,发源于汉唐,是指各地驻京官员收集抄录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等消息而后传回各地的信札。到了宋代,出现了专门抄录邸报以售卖的牟利商人,及至帝国,邸报的售卖量日趋庞大,以致有不少低级官吏也参与其中,籍此牟些微利,补贴家用。
昨天,京城突然出现一份关于张素元的邸报。邸报上抄录了张素元关于议和、请饷、诱杀徐文龙、请固西线的所有奏章,以及思宗和内阁对此的答复和处置,而更要命的是邸报中详细说明了张素元的权限和采取坚守不战的原因。
这份邸报的效果可想而知,楚延儒看过后,当即瘫坐在太师椅上,动弹不得。
楚延儒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是内阁首辅。
作为内阁首辅,楚延儒应在第一时间向思宗奏报此事,但现在朝中但凡长着脑袋的,都无不清楚向思宗报忧得要承担多大的风险,他当然也不例外。
楚延儒才华横溢,聪明绝顶,在万千蚁民看来也是胆可包天之辈,但实际上,这位首辅大人其实胆小如鼠,他很怕死,高升内阁首辅,位极人臣后就更是如此!
张素元被劫走后,思宗就成了天下间第一等的危险分子,是个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前去报事的官员已有三人被盛怒中的大皇帝拔剑刺死。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是将张素元重新捉拿归案的消息,否则与皇帝陛下就是相见争如不见,离得越远越好。
向思宗奏禀市井间为张素元翻案的事,这不啻于把皇帝陛下的心肝肺拿出来重涮一遍,危险性可想而知,但不去奏禀同样危险。作为内阁首辅,这是他责无旁贷的责任,一旦事发,必定得追到他的头上,而更为可恨的是,百官虽多,却没人肯为他当枪使。
午夜梦回,千翻思量,楚延儒不愧是楚延儒,最后他终于想出了一条妙计,可以让他走出这种两难的境地,只是妙计虽妙,但却有一个缺点,就是他只能拖一夜。
计定之后,首辅大人要做的除了祷告就还是祷告,楚延儒祷告不管是东厂,还是西厂,不管是太监,还是哪个不知死字怎么写的官儿,总之,一定要有人在明天早朝前让思宗知道这件事,让思宗的怒火先发泄一下,这一点至关重要。
“皇上,臣已写好奏章,准备明日早朝呈给陛下御览,而且臣也已责成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彻查,务必纠出此等包藏祸心的宵小之徒!”没等思宗责问,楚延儒赶紧抢先一步把自己撇清。
看着楚延儒双手举过头顶的奏章,思宗的满腔怒火瞬间就消去了大半,他此番升坐金銮宝殿的唯一原因就是恨群臣的失职。
又满意地看了楚延儒一眼,思宗的目光移向殿下的其他两位阁臣。
闻体仁、成仲时见皇帝的目光光顾到了他们身上,于是两位也赶紧出班跪倒,奏道:“皇上,臣等也已写好奏章,准备明日早朝呈给陛下御览。”
“楚卿家,可查出了什么没有?”略略看过三人的奏章后,思宗的脸色基本恢复了正常。
“皇上,此事不问可知,一定是张素元这个贼子所为!”未等楚延儒开口,闻体仁立即义愤填膺地说道。
“楚卿家,可是如此?”沉默了片刻,思宗问道。
“皇上,臣也认为事情必是如此。”楚延儒心中一面大骂闻体仁,一面万分恭谨地回道。
“百官退朝,阁臣随皇上到平台议事。”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大太监万和鸣扬声喊道。
走在通往平台的路上,不论是楚延儒、闻体仁,还是成仲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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