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三国演义》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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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痕远入寸眉秋,荡荡天涯鳷鹊楼;日织流黄不成匹,八声泥我听甘州。
月自婵娟云自行,微霜点鬓剧心惊;墙阴独蟀无恩怨,解与幽兰诉不平。
休怜少妇郁金香,莫问床前明月光,满地胭脂怨金碧,飘鸿南去或能翔。
银镫照雨数鸾期,眉样何曾羡人时?大际红阑横柳角,柳花历乱有莺知。
晚翠芙蓉四幕花,小红庭苑六萌车;汉宫一解金仙泪,谁忆凄凉帝子家?
花拥晴天孔雀来,红葹碧蕣背人开,神仙爱听回风曲,漫按鹍弦妒善才。
湘篁压石黛痕疏,昔梦流头红鲤鱼,明睩微波鬟语寂,夜深曾听吠庞无?
铲除绮障付期期,屏角嫣云酒醒时;收拾风花归淡漠,莫教瘦损玉腰肚。
约莫这个时间,渭源裴群孟威,也在广德楼听夜戏,由刘石麟君介绍,两人见面,形迹浑忘,真称得起古人所说的:定交立谈之间,相赏形骸之外。七年腊底,因承裴公见招,从军北苑八年四月,即回着孟威军门,一块儿去到河州,公事简单,天天骑马出城,浏览风景。真好一个所在,千山合沓,两水萦纡,沟渠四达,垂柳交映,有说不尽的好处,衙斋清净,时复读书,开始的创造反三国志,便在此时;约莫做了三四回光景。
兄弟又有个同乡黎雨民,他是文肃公曾孙,风流儒雅,很有些干济才情,四体书皆称独到,清淡隽永,不减晋人。他由甘肃督军公署秘书长,外简西宁道尹,与宁海马镇守使阁臣文武辑和,倡设蒙番学校,自己同着夫人小姐,学习番语。他的意思,以为藏番变乱,由于抚御失宜,言语不通,情形隔阂,欲除此蔽,非通言语,是万万不行。兄弟很佩服他,在北京见过多回,此番到了河州,不由写封信去,问候问候,他回信说:“到甘肃而不一视河湟形势,犹之未到。”我将这信呈与裴公,裴公笑道:“黎道尹是甘肃第一流人物,西宁是甘肃奥区,老弟来此,不可不去西宁一行,一来可以增长学识,二来可以视察民风。”兄弟得令,马上加鞭,到了西宁。黎公甚喜。
那时循化县的周芷孙周大老爷,又是兄弟的同乡,黄幼老的旧部,署中僚属,湘人过半;你说异乡作客,得此嘉会,要怎样的乐法才好!纵酒冶游,在所不免,咚咚街鼓,月上花梢,黎公每候至夜分方睡,兄弟后来知道,万分抱愧,夜中辄不外出。做了一首湟中秋月歌,黎公甚为叹赏,因此十分见爱,要留兄弟同在西宁,兄弟自将裴公厚意详告,黎公为之喟然。临行复赠了一匹青海黄骢马,金银彖的狐裘,诗经上说: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正是说的兄弟对黎道尹此时光景。
等到兄弟回得河州,就接着家中书信,舍妹夭亡,老母病卧床蓐,催我速回。兄弟幼年丧父,跟老母小妹相依为命,兄弟万分没奈何。裴公又素以忠孝自命,即允给假南归,六盘岭上,雪窖冰天,骡车困顿,鸟倦知还。兄弟这样回家之后,仍再来京,每想续成这部反三国志,总是不能如愿相偿。民国十年,到了长沙,跟着援鄂军打了一个败仗,由岳阳附轮到了汉口,住得十日,适值九弟瓞生,自家中赴沪就学,相见汉皋,喜知家人无恙,随一同去到上海,晤见黄幼公与明月前身的柳夫人,说起此次战事失机,殊为叹惋。飘蓬流转,再到北京,跑了一趟奉天,又回长沙。十二年八月,赵蔡兵起,受了嫌疑,又用了一个三十六计的上计,依旧到北京听戏度日,真个九九归原,还寻旧路。
直挨到十三年夏,兄弟有一位十年前相识的朋友张尧卿,是中国秘密社会史上一个有名人物,也是革命党里一个先进的老党员,为人豪侠有意气,慷慨能文章。论他性情,就似桓灵宝说刘盘龙的话,家无担石,一掷百万,辛苦半生,毫无发展,春明坐老,徒有壮心,咱们俩到很志同道合。
从前他在天津办正义报,叫兄弟担任文苑,被我戏代张勋答王克琴请求离婚书,把些当代贤豪,冷讥热讽,一篇文章,送掉了段合肥一千元津贴,兄弟怪不好意思,就想逃之夭夭。他从北京打电话与我,说道:“你若是走,便是跟我绝交。”好重的话,令人难受,却走不得,直至天津大水冲倒龙王庙,方才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下分手。
不觉几年,谁知他今年又办了一个民德报,咱们老主顾,还请照旧任职。咱家是风云雷雨,一齐出卖,心意相投,无所不可,于是小说这一栏,自然要借重这部反三国了。奸大热的天,真亏咱家写字,每日平均。约在三千上下,张乖涯先生说的好:“虫蛀木断,水滴石穿”,两三个月工夫,居然被我将全书完全编竣,虽然东拉西扯,却似乎有些至理名言。想起梅龙镇李凤姐说的,好难检的银子,不觉想到我这好难编的书,咱们俩成天碰头,商议作法,倒也很对。不过一句笑话,生生的替马超编上一个妹子,嫁与赵云,咱们俩正在商议着,替马超的妹妹,要取个怎样响亮的名字,他的太太在旁边笑道:“何不就叫作马艳云?”我说艳云两姊妹,三国只有一个赵云,难得去招驸马,这却不行。后来才商定叫做马云騄。
有些看官们恐怕不知道马艳云是何人的,兄弟只得略再说上几句,这叫做时话有出处,古话有来由,也是无一字无来历的意思。那马艳云乃是近时很负盛名初出茅庐的坤角,北人南相,秀骨天成,十有八九,似小月英,兄弟时尝称赞,所以他太太才说上她来。可见兄弟这部书,简直是无中生有,倒海排山的空中楼阁。
有些朋友,说道是兄弟卖弄才情,有的说是暗射当世,有的说是糟塌孔明,描头书角,吓得兄弟倒有点儿寒心。不如爽爽快快自己招供出来,省得各位去探骊索隐。就这第一条说来,中国现在的小说家,简直车载斗量,现在的小说,简直黄沙烟火,昏天黑地!像这一部把小说,算得什么东西。兄弟有吃有喝,没那宗犯贱。就第二条说来,三国上如海人才,云胜雾集,用才之人,铢两悉称,待遇之隆,报称之重,鼎足三分,势均力敌,请教各位,现在那一位配曹操?那一位配孙权刘备?又那一位配孔明周瑜司马懿?他们各位既然都不配,咱们又何必糟塌古人,奉承今人。就第三条说来,兄弟这部书,完全在实行孔明隆中对的一篇文章,处处替孔明填愁补恨,吐气扬眉。说到孔明致死的原因,莫说毛贯宗诸人不曾梦到,恐怕陈寿也要莫赞一辞,纯乎庄老之旨,可惜湘绮先生未曾看见,若今他老人家看见,亦当击节叹赏。
兄弟此书,既不是上述各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即如兄弟开卷第一回楔子上说的,雨夜谈心,伤今吊古,睛窗走笔,遣将调兵。那还是在河州作书的本旨。到了后来,却是小说一栏,另无新著,补充旧稿,以塞篇幅,这是兄弟句句实言,并无假饰。不要怀疑兄弟立见有别样心肠,肯替一些牛鬼蛇神照背影儿。则兄弟自己,也庶几可以深杯浮一大白了。还记得兄弟去年六七月间,从长沙避难出来,在土星港阻风,一连七日,愁闷不堪,曾哼了四首七言八句诗,最后一首说道:
未肯临风怨石尤,神州正有陆沉忧,军书自遗心怀恶,筹笔难同肉食谋。
太息中年萃哀乐,都无余暇说恩仇;临湘怕听云和瑟,惊起潜龙更挟舟。
这大概也就是本书的意思表示。那知这诗吟罢,水面风涛大作,浪如山涌,将一只小船,忽然提到半空,忽然沉下波底,骤起骤落,颠播得人头脑晕眩;舱外的两岸风景,只在舱眼里来回乱转,如走马灯般不停。兄弟支撑不住,只得蜷伏舱底,抑住行箧,连手足都不敢一动。
刹时风定,伸出头来,踬向舱外一看,天色已是晴明,清光入画书,呀!好一片青山绿水,炊烟在眼,似树尽尚有人家;耳畔便闻得云中隐隐犬吠。回眸睇视,只见几个船夫,都撑手抵足的,倒在舱面,想因先时风紧,忙得累极睡去了,却听他们齁齁酣发的呼声,自已不觉暗笑,也就不急着开船去唤醒他们,竟一人跳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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