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望三身皆有幸》第90章


“还好,挺像的。”
“……”我瞅了那玩意一眼,估计不太像,殷含殊你安慰人真是太没天分了。管他的呢,要是谁闻起来,我就说我上次眼睛出事落下了后遗症,看不清。
边境上最近不太平,据说又有谁谁谁在扶姜生了事端,然后过了几日又是大皓边上不太平。颜莛昶在朝廷上的脸是越来越黑,回到这宫里来,却还是脸色如常。
我真是佩服他了。
天气开始暖和起来,离别也近了。
“出征一事,朝中有人反对吧。”
“其实做任何事,总是会有人反对的。”他不甚在意。
我点头,再次确定他就是铁了心。
甩了甩袖子,那个荷包飞了出来,颜莛昶看了一眼,拾起来看:“你绣的?”“看不出来啊?”
“的确是看出来,这乱七八糟的针法,这匪夷所思的图样,整个宫里,除了你还有谁绣得出来?”
我恼羞成怒,伸手去夺:“还给我。”
靠,这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避开我的手,打开来看:“里面放的什么?”
其实里头空荡荡的,我什么也没放。
“我也不知道放什么好,索性就空着吧。”
他静静地捏着荷包看了一会,目光一转,落在了筝上,他指了指:“弹一曲吧。”我笑:“也不知道是谁,压根也听不个好坏来的。”
他也笑。
起身走到筝前,我坐下,缓缓拨了几次,看来我没用它的时候,朱燕还是吩咐了人将音色校准过了。
抬头看颜莛昶,他侧着身坐着,拿了一杯酒,半眯着眼细品。
我弹得最好的,莫过于一曲阳关三叠。
渭城微雨洒青莎。客路无尘景物多。念我邀朋同一饯。劝君须尽酒三螺。忽闻绿柳鸣鹦鹉。又见苍松卦薜萝。行色匆匆留不住。回头不忍意如何。
阳关三叠唱无休,一句离歌一离愁,南去北来无了期,离思赢得恨悠悠。
那酒香,随着风慢慢地飘了过来。
一曲弹毕,他轻轻拊掌。
“听懂了?”我笑问。
他摇头:“看懂了。”
四月春暖花开,颜莛昶出兵北疆。
太子颜芪沁监国,皇后薄碧氏,靖安王应太迟辅政。
其实没我什么事,只是给我点面子吧。
至少要让人家看出来,我薄皇后也是个贤内助啊。再说,最近太平着呢,打仗的时候什么物资调配,人员供给,都没让我操心。
我其实就是在等,等他回来而已。
有时候见见殷含殊,应太迟,问问前线战况如何,也不太清楚究竟说了什么,就只知道一切还好。
究竟好到个什么程度,我却是不知道。
芪沁和应太迟都常笑说,像颜莛昶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准备良久,必定是旗开得胜。我也笑,又问:“扶姜是谁来迎战?”
文珂。
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
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一切只出乎利益的需要。
转眼月余,我在园子里漫步,小荷才露尖角,顶端一点粉红,很是惹人怜爱。去年荷花开的时候,颜莛昶牵着我的手往亭子里走。
我嗅着满园荷叶清香,忍不住微笑。
“娘娘,王爷求见。”
“这个时候?”
“也许是皇上御笔修书呢?”朱燕笑了笑。
我也笑:“宣吧。”
隔了一会,我听到脚步声。
“朱燕,下去吧。”我听见应太迟说。
朱燕依言退下。
我仍看着荷花,夕阳西沉,暮色如血。
应太迟半晌没说话。
“不是有书信么?”
我有些纳闷,转过身问。
应太迟的脸色,泛着一层冷冷的白,看得我心头一颤。他仍旧是不说话,我见他手里攥了一张纸,便伸出手去:“给我。”
他不动。
我上前两步,抓着他手把那纸扯了出来。
纸张薄脆,刷拉成了两半截,他却不松手,我盯着自己手里的半张纸看了半天。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跌坐在地上,应太迟看着我,没有动。
剩下的半张,不看也罢。
暮风中带着丝丝暑气,吹得纸页在地上滚了两滚,落在了水塘里,我呆呆地看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伸手去捡。
可是纸浸了水,墨迹尽数糊开。
我咬着唇,半晌,血味蔓延在口中,应太迟往我这边走了几步,俯下身要拉我起身。从他的袖中,却落出来一个荷包。
这乱七八糟的针法,这匪夷所思的图样。
除了我,还能有谁?
真想说几句笑话。
阿迟,每次你要拉我起来的时候总没好事,比如当年你说,思家完了。
那次我没了孩子。
这次,我没了颜莛昶。
细细的叮嘱过多少次,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务必小心;夜里也许有风沙,还有蛇虫鼠蚁,千万仔细。
你不是笑着说,这些都不用我操心,你自有分寸?
那你怎么会受了箭伤?
怎么那箭上又偏巧有毒?
我把荷包捡了起来,感觉里面有什么硬物,打开来看,原来是一块碎玉。碧玉通透无暇。
碎成了好几块,我放在手心,拼凑好来看。
一双飞燕,一双莲花。
有水珠落下来。
下雨了么?
我茫茫然握住了应太迟的手。
他哭了。
我只觉得这一切好生荒谬。
“你哭什么?”
真的很想知道,你哭什么?
对啊,我都没有哭,为什么你哭了?
阿迟,你告诉我好么?
更漏声迟,这宫廷深深,甚是空荡骇人。
烛台一盏,应太迟在我身后,站了一夜。
“这上头盖了皇上的私印,不会有假。”
什么假不假的?我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我曾经笑着跟他说,如果你死了我,我就走。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成了真。
他居然记得。
他若是先我而去,我这皇后变成太后,也过不了什么安稳日子,于是他要我走。假死遁世,这多荒谬的法子。
想不到今日却要用到。
他心思缜密,独独派人告知应太迟,要应太迟在我走后,才向朝中宣布此事。只有我们知道,颜莛昶驾崩。
应太迟带来的酒,喝了以后知觉全无,心跳呼吸尽数停止,十二个时辰后方可恢复,只是这药也是极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怕再也醒不过来。
我静静地听着应太迟的话,道:“罢了,你出去吧,容我想想。”
他离开,道:“我稍后再来。”
烛台上的灯花,噼啪不断。
又是一双一对。
我叹气。
有人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为是应太迟:“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
我吓了一跳,竟然是朱颜辞。
他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我的目光落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想笑,却笑不出来。“别这么逼自己,”他摸了摸我的头:“我会心疼。”
“有什么好心疼的?”我只觉得很累:“我只是累了。”
“你要走么?”
“走?”
我走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没有爱我的人,我独自一个,怎么活?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有这么多遭遇,要经历如此多。
朱颜辞道:“我说是命,你信么?”
怎么不信?
为何不信?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带你走,比让应太迟带你走,更干净利落。”他拉起我的手。
我挣开他的手。
“你不走?”
我真的不知道。
荷包还在我袖中,那天我是怎么说的?
吾唯望三身皆有幸,人事静好,流年如昔。
朱颜辞的脸,沉在黑暗里,看不分明,我道:“你走吧。”
“你不后悔?”
我摇头。
傻瓜,谁都是一步一步走到最后的,谁都不能预计到最后,有什么好后悔?朱颜辞来去无踪,转身已看不见他的踪影。
隔了很久,应太迟回来了。
他道:“走吧。”
他换了一袭黑衣。
我端起桌上的白玉转龙壶,将酒尽数倒进几案上的花盆里。
陈年的女儿红,白白糟蹋。
眼泪打转,却流不下来。
“该上朝了。”我对应太迟道。
他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一甩袖,走了。
我伸手摸手腕上的血玉镯子血玉镯子在我腕间滑了一下,我突然记起,这是我去扶姜前,颜莛昶亲手给我戴上的。
我笑。
想某年秋日,我抱了芪之,他带了芪沁,应太迟也在。
寻了借口出宫,登高望远,满山枫叶,红艳怡人,应太迟说风景正好,可惜人却少了。芪之在我怀里将睡未睡,我轻轻地拍着他,轻声给他唱歌。
春过尽,多少风往尘香。
燕过也,落谁家回廊。
世事无常有朝天各一方,云鬟雾鬓知是为谁梳妆?执子之手,情与天较短长。人海茫茫到底意难忘,不思量,又如何不思量?
芪之在我怀里睡着了,颜莛昶的视线落在远方,手却拉着我。
于是最后几句,我就埋在了心底。
来年春时渐宽衣裳,留恋处江山遗忘。
泪落进脚下泥壤,才知相思断人肠。
才知相思断人肠。
掌心温暖,十指交缠。
等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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