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似生平 作者:眉如黛》第5章


应雪堂并不答话,只是钦佩似的注视著顾怀昭,重复了一遍:“我真想不到。”
顾怀昭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然而发现应雪堂向来缥缈的目光,沈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像发怒一般带著热意和情感,又开始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从手把手教剑的过去,到你追我赶的现在。
无时无刻,祈盼被一个人多看一眼。
用满手剑茧,想换取一个眼波。
等天气再度冷下来,顾怀昭养好一身皮肉伤,才知道应雪堂下山游历去了。
紫阳山弟子学艺小成的时候,往往会担下几个差事,到山下历练一番。应雪堂在年轻一辈弟子中鹤立鸡群,又肩负众望,下山更是常事。
只是过去应雪堂都会托人给顾怀昭留下口信,说是去挑一个不入流的匪寨,抓两三个采花贼,三五日便回云云。然而这一次,顾怀昭在山上毫无音讯地等了两个多月,仍等不见应师兄回山的消息。
他实在按捺不住,趁著年关俗家弟子回乡探亲的长假,也一个人下了山,往应雪堂去的南边寻去。由於身上没几两碎银,顾怀昭有时撘一搭顺路的牛车,有时在村驿租匹瘦马,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步行。
他一路拿面饼充饥,也自己煮些野菜,靠著打听到的零零碎碎的线索,从一个镇走到另一个镇,从一家店走到另一家店。这样找了大半个月,顾怀昭好不容易问到有位应少侠出现在凤城,连忙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他进城後,天已经黑的厉害,街道两旁只有几家店还在开门做生意。顾怀昭连问了几家门面干净的客栈,都找不到要找的人,只好又出了门,往街上一家最大的客栈走去。
剑似生平12
一进门,就看见里头摆设阔气,一楼清一色地放著红木桌椅,临近打烊,不少椅子都翻过来扣在桌面上,只有最里面的几张台面还有未散的饭席。顾怀昭匆匆一看,发现那几人都衣著华贵,腰间配著宝剑,不敢多看,直接招来小二,压低了声音问了句:“你们这里有位姓应的客官吗?他相貌堂堂,身高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小二一听,脸色忽青忽白,止不住地往客栈一角撇去。顾怀昭顺著他视线一望,才发现角落一桌,有位男子身形像极了应师兄,只是那人披著一件华贵的黑色貂皮大氅,衬得氅下的白衣发著莹莹白光,落在肩上的长发比如墨貂皮还要黑上几分。在顾怀昭印象中,应雪堂总是穿著一件洗得发白的弟子服,落雪时节才多披一件靛蓝披风,从来没有穿过这麽好的衣服,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看个究竟。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边的酒席已经散了,一行人绕过花樽,上了二楼。顾怀昭正要追过去,摸摸兜里的盘缠,又打起了退堂鼓。
他一个人出了客栈,使了个壁虎游墙功翻上二楼,在窗框留了暗号,轻轻敲了几下窗户,然後脚一蹬墙,退得远远的,自己寻了棵僻静的老树爬上去,开始抱著剑等人。
等到半夜的时候,应雪堂才循著标记找了过来。
应雪堂身上穿著一件白色布袍,下摆染著仆仆风尘,笑著问:“师弟怎麽来了?”
顾怀昭见他绝口不提客栈里的事,哪敢多问,只支支吾吾地说:“看你一直没回来,我下山看看,给师兄打个下手……”
顾怀昭也知道自己来得莫名,每个字都囫囵含在口里,若不细听,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麽。
应雪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不再细问,只说:“师父交代我做的几件事已经做好了,是我自己想在山下多呆几日,赴几场比武之约。”
顾怀昭听完这句话,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说:“应师兄有其他……比剑的人,那很好啊。”
应雪堂淡淡一笑:“紫阳山偏居一隅,下了山来,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顾怀昭想到这些日子,应雪堂再没找过自己斗剑,恐怕以後也不会找了,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好杵在那里。
应雪堂见他不动,又提起别的事:“师弟该回去了吧?”
顾怀昭怔怔反问:“我碍著应师兄做事了?”
应雪堂只是笑:“那倒没有……”
顾怀昭大著胆子说了一句:“那我跟著应师兄,也学学本事!”
应雪堂淡淡说:“我不喜欢有人跟著。”
顾怀昭笑容僵在脸上,过了好一会,也猜不出刚才这一句,是应雪堂当真说了,还是自己的心魔作祟,生出的幻听。他颤颤巍巍地从树上下来,理了半天衣服,低声说:“我明白,那我先回紫阳山,等师兄忙完回去,我们再一起切磋比试。”
他低著头,也不知道对面应雪堂是何种神情。过了半天,忽然听见应雪堂语气一改,极柔和地说:“怀昭师弟好像瘦了。”
顾怀昭一惊抬头,发现应雪堂伸出手来,摸著自己的脸颊:“师弟找了我多久?”
顾怀昭哪里好意思说,一动不动地站著,结结巴巴地答:“只找了几、几天。”他看应雪堂没有接话,只好改口:“十几天……”
话音刚落,又急忙补上一句:“也不是很久。”
应雪堂默不作声地望著他,眼睛深处像是翻滚著漆黑的火焰,滚烫如恨意,冰凉如恶意,还有一些别的什麽。
顾怀昭还没看清楚,手就被应雪堂牵住了。
“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说吧。”
剑似生平13
顾怀昭跟著应雪堂走了一段路,发现他去的果然是先前那家客栈。
两人一前一後走在这静夜之中,除了远处的几声犬吠,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顾怀昭被他冰凉的手拽著,几度想开口向他打听跟他同桌共饮的都是谁,可看著应雪堂的背影,怎麽也提不起胆量。
等两人进了店,趴在桌上打盹的小二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瞅见是他,满脸堆笑,奉承了几句:“客官,我已经把人送回去了。”
应雪堂只是一点头,就上了楼梯。
顾怀昭小跑著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问:“师兄,把什麽人送回去了?”
应雪堂没有答他,只是把路尽头的两扇房门推开了。顾怀昭这才发现房间里的摆设也雅致的很,门前一道丝楠木雕花屏风,影影绰绰地露出里面的风景,高床暖帐,把寒气阻隔在外,他上一辈子也极少有这麽体面的时候。
应雪堂把屋角的暖炉炭火拨旺了些,回过头时,发现顾怀昭已经搬著圆凳,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著果盒里的糕点。
盒子里下层摆著四色果珍,上层一块块桂花糕蒸得晶莹剔透,顾怀昭想想怀里的干硬面饼,一时间忍不住用手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然後才怯怯问了句:“师兄,你还吃吗?”
应雪堂望著他,嘴角似笑非笑的。顾怀昭不明所以,只是觉得糕点入口即化,仿佛含了一瓣瓣的桂花,甜滋滋的,口舌生香,连吃了几块,才听见应雪堂说:“他们送来的东西,我是不敢动的。”
顾怀昭抬起头来,懵懵懂懂地望著他。应雪堂慢慢地坐到顾怀昭身旁的圆凳上,看戏一般打量著顾怀昭:“我在凤城惹出一点名声,城里几位前辈叫了花娘,还送了些助兴的酒菜。我把人推了,菜还没来得及倒。”
顾怀昭呆了一呆,手里拈著甜糕,吃也不是,放也不是,过了一会才笑出了声,以为师兄是在逗他,直说:“师兄又在唬我。”
然而过了一会,他又颤巍巍把手里那半块桂花糕放在了桌上了,魂不守舍地坐在圆凳上,额角渐渐渗出热汗,不住地拿袖角去擦。
应雪堂饶有兴致地看著,见汗水都凝在顾怀昭眼睫上,眼看著要往下流,还伸手替他拭了一下。
顾怀昭像被烙铁烫了似的一抖,喘著粗气,坐立不安,目光四处游移。他脸上红得厉害,鬓边的长发都被汗水湿透了,手忍不住地伸向领口,发著抖说:“炉子火好像太旺了,应师兄,我……”
他用力喘了一口气,晃了晃头,指尖刚碰到衣衫,又缩了回来,人也从圆凳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不大对劲,师兄,我先走了。”说著,就歪歪斜斜地往房门走去。
应雪堂垂著眼睑,竟也跟著他起身,几步挡在门口。
顾怀昭脚下软得几乎站不住,浑身发烫,发现应雪堂挡在前面,又不敢伸手去推,急得焦头烂额,一个劲地说:“应师兄,我不大对劲,你让一让!”
他说了好几遍,见应雪堂恍若未闻,慌得提起一口气冲到窗边,竟是要翻窗的架势。
应雪堂冷眼看著,直到顾怀昭半截身子翻出窗外,才拿起挂在床头的长剑。
顾怀昭浑身发软,被剑鞘一贴一带,就摔倒在地,身上的汗水把地面都濡湿了一块。他不敢看应雪堂,从地上撑坐起来,又去抓半开的窗框,应雪堂拿剑鞘轻轻一拨,把他再次推倒在地。
顾怀昭连眼角都是红的,眼前一片迷糊,说一个字就要喘一口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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