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寇》第32章


她坐在雅琦旁边,本想说句我要结婚了,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呆呆地站了半晌后,她缓缓握起了雅琦冰凉的手。
“……醒醒吧。”
很多时候,你以为你会为了那些所谓的深仇大恨无法释怀,其实真正面对时,也不过是如此平淡而已。尤其是,当你所恨的人以这样的姿态躺在你面前时,你也许只会感叹,时光荏苒,因果循环。
路立听护士说有人来探望,便匆匆把新的紫郁金香送到病房,但当他赶到的时候病房已没了人影。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床边装紫郁金香用的透明花瓶已经换成了一个用胶水拼接成的冰裂纹瓷瓶……
姻缘台并不是每对夫妻都可以借到的,得看卜卦的老先生对你有无眼缘,若他不肯,便是砸下百万重金他也无动于衷。世人都喜欢追求难以得到的东西,而且每人都觉得自己很可能有这个运气成为特例,于是纷至沓来却越来越多的人失落而归。
第二天一早,简单就穿戴完毕地冲进了姻缘庙,把带来的生辰八字认真交给了老先生。她几乎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去谈判的,本想拿出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好好说上一番,但还没开口,老先生便随意摆了摆手,说:“进去吧。”
她见形势好,还想求老先生做个证婚人,但老先生还没等她说话便拒绝了。
简单很着急,都到这一步了,怎么能放弃,于是追着点香的老先生问为什么不行。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上可奈何,一切皆为前缘,怎能强求呢?”
“……什么意思?”
老先生将顾怀之的生辰八字和命宫图还给简单,背着手走出了庙,边行边叹:“真是世间少有的痴情儿女了……可惜啊,可惜。”
简单的心不知为何跳得极快。
程慕进来握了握她的手,讶然道:“怎么手那么凉?”说完便笑起来,“新娘子紧张了?还是担心老板放你鸽子?以他那么飘忽不定的性子,这事也不是干不出来,你紧张是应该的。”
简单眼睛睁圆了一圈,有些不知所措,程慕见她不对劲,似乎要哭出来,连忙安慰:“我开玩笑的,你别认真!他那么爱你,怎么会不来?”
这句话,简单想了千百遍,也想不透。
当她穿着鲜红的嫁衣,独自站在姻缘台上,看着台下所剩无几的宾客们交头接耳不耐的表情时,她依旧在想。
他那么爱她,怎么会不来呢……
已经过了预定的时间八个小时了,为什么还不来……
程慕拨了差不多一百个电话,没有一个是接通的,她暴躁地把手机扔了,然后走到简单跟前,“也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再等等,再等等。”然后让人把一边的外套拿来,给简单披上。
简单想笑一笑,让她放心,可是也许是入夜外滩的风起得厉害,她的脸僵硬得连动一动嘴角,说一句话都难。她低下头靠在程慕肩上,眼一垂,便看见了手腕上的鸯镯。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眼泪止不住地从眼底跳跃出来,砸在地上。
程慕听见她呜咽,赶紧帮她抹眼泪,“别哭,今天是大喜日子,哭了不吉利!”
简单面无血色,双眼无神,浑然一个没了魂魄的娃娃。“他不会来了……”
程慕刚要让她别胡思乱想,便看见了她轻轻举起来的鸯镯,顿时无言。
那个镯子……什么时候出现了裂缝?
简单晕倒前,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慕娘在翦淡即将嫁入顾府前说的一席话:
“据《博物志》载:‘鸳鸯寇,和田白籽玉,历千年陨结沉之,通白点绿,列鸳佩及鸯镯,表夫妻恒久永结缠情。’鸳鸯寇一直是顾家流传的祖物,甚至较你身上的孔雀绣纹金丝霞帔和九龙戏珠鎏金钿头还要久远珍贵,而且,鸳佩与鸯镯,灵气饱满,注定同存共卒,若是其一破损,都会双双消弭,你可千万慎重保管。” 
……
“现在密切关注,日本东京于五天前发生的7。5级大地震的后续情况,据记者了解,死伤人数预计上万,其中包括两名中国公民及三名华人,日本驻中国大使馆已向死者家属发出慰问。目前中国已发出救援队,并在全国募资捐助……”
这些天,类似于此的新闻传遍了大街小巷。
既然是日本地震,大多数人的反应不言而喻,故不提也罢。
许多被压在下面的尸体,找出来的时候已经开始腐烂,经过家属的同意后,有运回尸体需求的,都接受了火化后将骨灰派专机送回。
简单面无表情地握着程慕刚刚送来的一小瓶骨灰,缓缓贴进胸口,想用心口的温热让他路上不会太冷……
她笑起来,一阵唏嘘。
两人好不容易寻到彼此,既是这样的结局,叫她怎么甘心……
估计他死前的一刻才明白,孟婆从他那里拿走的最珍贵的东西,便是与她重逢相爱后的时光吧……
世事无常更无情。
罢了,就这样吧。
她伸出手,将煤气闸拉到最大。
她说过,如果有人为了见她一面而苦等八年,她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
他一等,便是一世。
现在,换她了……
31
31、番外 。。。 
淡儿一睁眼,看到的便是翦夫人双目通红,泪痕纵横的脸。
乍一看,娘亲的额际添了几缕花发,看似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她觉得嗓子干痒,话卡在喉口,憋屈了半天,才降降喊出个“娘”。
翦夫人一见女儿这副模样,眼泪止不住地掉得厉害。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女儿已入了顾家祖籍,即生为顾家人死为顾家魂,他们的家事她已经无从过问了,但她终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女儿白白赴了这黄泉路。
翦夫人将淡儿的手握在手心,想着将她捂得暖和些。“没事了没事了,娘在。”
淡儿皱着眉,顿觉脑袋痛得宛如要裂开一般,一阵剧痛过后,便是如潮水般汹涌的记忆,硬生生地刺激着她浑沌的意识。
火……
火烧得很大,很凶,她居然没死么?
她心灰意冷,原本因见了娘亲跳跃起来的喜悦神色也在瞬间化为乌有。
“何必救我……”
翦夫人一听便用力拍了拍淡儿的手,怒道:“你个不孝女!怎底说这样的丧气话,你是我女儿,难道要我不顾你的死活,任他们将你的命要去不成!”
翦时丰和她在出事三日后便收到了慕娘遣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他们当即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女子私通的罪名极重,下场不是沉塘处死就是焚火祭天,还会连累家门受辱。
他们无法插手,只好偷偷安排了人,私下接应施了障眼法,在火起后用死人将翦淡换下来。若不是那日夜里起了雾,兴许也不那么容易行事。
也许天也不忍教她受着苦吧。
一想到顾怀之翦夫人便不住地埋怨:“都怪当初你爹鬼迷心窍,居然没识清他这薄情的心性,好歹你们夫妻多年情分,他怎可如此待你!”
淡儿苦笑,只觉得脸上隐隐有股烧灼般的疼痛,她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触到那层凹凸不平的纹理,她的手就缩了回来,不敢再碰。
“娘,我的脸……”
翦夫人当即又是一阵心酸掉泪,她将淡儿拥起来,低声安慰:“容貌毁了便毁了罢,以后爹娘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地照顾你,可好?”
淡儿拼命摇着头,心里不甘,这种仿佛被撕了心的感觉在全身上下窜动,似乎哭出来会好些,但她的眼睛干涩得发胀,没有一丝泪意。
上天为何如此待她如此!世人为何待她如此!不公平!不公平——
她顿觉喉口一阵腥甜,当即便呕出一口血来,艳红色的血水霎时间在眼前摊成一片狰狞的形状。
“他们都会不得好死的……他们一定会遭到报应……”
翦夫人心一紧,赶紧拿帕子帮淡儿擦拭嘴角的血,心疼地跟着附和:“是是是,他们会遭到报应,你看顾怀之,这不就遭了现世报么?你别激动!”
淡儿眼前一黑,“……什么?什么现世报?”
“你昏迷了多日,所以不知道,顾老夫人在你死后把你逐出了祖籍,按理说是不会再办丧了,但不过两日,顾府便挂起了奠字白灯笼,也换了白联,就贴在顾府大门前好不显眼。大家都传,顾怀之重病不治,人已经去了,今天应该便出棺了……”
淡儿原本愤然的情绪,宛如被一记高浪狠狠拍了一般。所有升腾的怨气在一瞬间化作了讶然和无措。
心底犹如被挖空了一大片,虚浮不定。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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