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寝女官by暮雪翎》第70章


他这话,明着是承恩,实则是闹别扭。
皇帝倒也不追究他欺君之罪,只是冷哼道:“朕原本还想着问问你,是将华雁卿赐予你为妾还是为婢,既然你这般感恩戴德,朕只好自作主张了。”
纪尧风愣了愣,大约是明白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忙道:“臣有罪,臣有罪。”
他们这君君臣臣的,蘅言瞧着不觉失笑,别开脸往窗外瞧去。这一瞧不打紧,见窗格下面站了个人,风帽半遮面,揖手静立,望着台阶下的枯黄落叶发怔。
也不知道站在那儿多久了,孤影独立,落寞寂寥。
蘅言暗笑两声,忽然朝宝亲王说道:“我记得王爷从前说过今生非前朝的淑阳公主不娶,这如今淑阳公主才不过将将离世,王爷就要再娶他人吗?”
兰轩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这话,道:“伊人已逝,再多的挂念也是枉然。若有来生,惟愿再遇朝歌,那时,她不是皇女,我亦非帝子。”
蘅言几乎要拍手称好了。多么感人肺腑的话啊!
也不知道外面那人听见了,心里面是何感受。
蘅言又问他:“那么,华雁卿呢?三年前,大理寺卿的案子,是郗泽救了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郗泽在照顾她。三年前她遇难的时候,你在同萧朝歌纠缠不清,如今萧朝歌刚离世,你就要同华雁卿许下白首不离的誓言?宝亲王可真是痴情之人。”
兰轩没想到这个,一时也怔住。
“雁卿,”他说,“三年前大理寺卿的案子,是我一手督办,我当时是恼于华章贪赃枉法,所以忽视了雁卿。后来想起她,再去寻找,为时已晚。那是我平生一大憾事,如今好不容易再遇见她,自当是好好珍惜。”
“甚好。”蘅言扶着皇帝的手起了身,目光越过窗格,落在窗外那个微微颤抖的人身上,她又问:“那么,姮皇贵妃呢?”
姮皇贵妃?
这话问出口来,甭说是宝亲王惊讶了,就连皇帝也有点儿闹不明白蘅言这莫名的问题是为何。
姮皇贵妃是谁,兰轩几乎快要想不起来了。
殿里静了下来,只余彼此长短不齐的呼吸声。
“姮妩她——她生性孤傲,目空一切,非我良人。彼时她在一众富家子弟中,独独倾心于我,我因一时兴奋,误许了她誓言。后来再去江南,遇上雁卿,我才知道,我此生所求的人,是雁卿,而不是姮妩。”
窗外那个身影似是承不住这如同晴天霹雳的一席话,飘飘荡荡的倒了下去。
随后兰轩又去寿康宫里求了太皇太后,但因着萧朝歌这个前例,太皇太后唯恐他再闹出什么事儿来,所以不论兰轩怎么哭闹甚至是以死相逼,太皇太后都是闭口不应。最后无奈,兰轩只得悻悻的离了寿康宫。
打寿康宫里往外走,从重华门过,他心绪大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往哪儿走的。深红宫墙里匀散的沉闷气息,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
“王爷请留步。”
直到身后响起一道急促的呼喊,兰轩才缓过神儿来。
转身见粉墙黛瓦下,丽人披着珍珠白缂丝斗篷,斗篷一圈儿用灰色的皮毛镶着,将一张白净的小脸儿拢起来,越发显得那脸小巧了。
兰轩忙揖手请安:“皇贵妃万安。”
姮妩推开玉莹,踩着凤回首,一步一步走到他眼前,这才叫起,愣愣的看了他半晌,才道:“王爷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有劳皇贵妃挂心。”
他回答的客客气气,将从前的那点子情分全都给抛舍去了。这让姮妩觉得一阵阵难受,仿若是自己印帕车睦囱八还俏俗匀∑淙琛?br />
“本宫听说,万岁爷有意将永平侯的嫡长女指婚给王爷?永平侯嫡长女,恭顺贤良,是京都贵女圈儿里有名的孝先女儿家,王爷有福气了。”
兰轩笑笑:“万岁爷已经将雁卿赏赐给纪尧风了,我此生所求的两个女子,一死,一离,余生,娶谁不都一样吗?”
“那为什么不是我?”她低低出口,似是在自言自语。
风太大,她声儿又小,兰轩并没有听见她在问什么。
见天色不早了,他揖手道:“若无事,臣先告退了。”
姮妩目送他沿着长长的夹道往外走去,渐渐的,那抹身影就看不见了。而她彷佛痴了般,就站在风口儿,任由西北风从夹道里呼啸着吹过。什么时候落的泪,她都不知道。
这一生,事事争强,算计谋划,终是全落了空。
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落的雪,她拢了拢斗篷,动了动早已冷得毫无知觉的手脚,沿着那长长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夹道,往回走去。
皇贵妃的寝宫,在长乐宫,位于皇后的朝阳宫东侧,偏北的位置。
她站在朝阳宫前,望着萧瑟的院落,已经冷寂成冰的眼眸,却忽然燃起了一丝疯狂至疯魔的火焰。手腕上那只凤求凰的镯子还在——
她忽然笑了起来,只笑道肺腑剧痛,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玉莹忙不迭的上前扶着她,在越来越大的鹅毛雪中,扶着姮皇贵妃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去。
是夜,长乐宫连召数位太医,甚至都惊动了建章宫里早已安歇的皇帝。皇帝连夜披衣赶往长乐宫,却被太医告知,皇贵妃愁闷郁结于胸,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皇帝一时无话,回体顺堂后见蘅言披衣坐在灯下,也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噩耗告诉她。
他只是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劝她:“不论何时,朕都在。”
第60章
天命
临近岁末,诸事繁杂,内务府里筹备宫宴和各宫年底上月例的事儿也就渐渐提上了日程,因长乐宫皇贵妃病卧在床,建章宫那位夫人又临近产期,所以这宫里头一应琐事全都由凤翔宫的董贵妃和淑妃、娴妃三位主子打点。待到有大事的时候,再递到建章宫里请示蘅言。
腊月二十三,小年。
天刚蒙蒙亮,蘅言就醒了过来,因屋里头地龙燃得较为旺盛,她只觉得身下一阵濡湿潮热,微微动弹了□子,却已经惊动了身边人。
皇帝合着眼,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哑着嗓子困倦的嘀咕了一句:“热吗?”
她没好气的将他放在胸前的手挪开,往床里面挪腾了点儿,又将锦被往下退了退,长舒口气。
转身却瞧见他已经睁开了眼,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蘅言艰难的动了动酸麻的手臂,颇为戒备的与他保持一尺远的距离。好在龙床够大,这个样子,居然还能够睡下两个人。
见他目露不悦,蘅言忙道:“这只能怨你自己个,谁让你每天早晨醒来都要把我闹腾醒?”
每日清晨,皇帝要早起去上朝召见臣工,总是喜欢在她似睡非睡间爱抚她,轻吻浅噬,湿热的吻自额间,游移着向下,在小小耳珠上轻轻咬着,听她在睡梦中轻吟出声。再往下,往下是琼脂玉酿堆成的雪峰,他含了樱桃在口,看它在他口中变得亭亭玉立。再往下,高隆的肚皮,他与她努力的成果正在里面安眠。他会贴在她肚皮上,听那小东西在里面拳打脚踢的。
在她不情愿醒来的幽怨目光中,他笑道:“你听,这小东西在里面打拳呢。”
蘅言一时被他气笑,她嗔他一眼,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了,万一是个女儿呢?”
“谁说丫头片子不能打拳了?朕的孩子,不论男女,那都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
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蘅言低低笑开,怔怔的望着他。
“也不知道今生遇见你,是幸还是不幸。”蘅言伸指描着他的眉目,眼中是柔情与依恋。
皇帝握住她的纤指,放在唇畔,轻轻舔舐,眼中却有怅然笑意:“幸与不幸,不都遇见朕了么?小言,朕比你大了整整十二岁,待到百年之后,留你一个人在世上,朕放心不下。”
一瞬苍凉如水,几乎能将她淹没。
蘅言却强自笑着:“要是你敢比我早走,那我就养一堆面首,一天换一个——就算你死了,也要把你给气活了。”
皇帝笑着将她揽入怀里,却在不经意间,双眸已经泛酸。
腊月二十三休朝一日,皇帝迟迟未唤人进去服侍,吴进忠在外面侯了半晌,还是没有听见里面有叫起的声响,不由得着急。
虽不上朝,可今儿个太皇太后让人在寿康宫里备下了家宴,这二位主子是重头人物,怎么着也得早到吧。
正当吴进忠打点儿叫起的时候,却见双凤阙那儿守门的小苏拉喜羚过来传话,说是长乐宫的姮皇贵妃主子来拜见夫人。
姮皇贵妃卧床多日,怎么今儿个忽然来拜见夫人了,这委实是有点儿奇怪。
不过奇怪归奇怪,吴进忠道:“你去请皇贵妃主子进来,咱家去里面唤人。”
正说着,见皇帝披了件玄青色挑绣岁寒图的斗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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