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铁之城》第35章


“是的。”朱利安诺微笑道,“我很悲痛。可这是天灾,是神要召他回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黎塞留摇了摇头,“那是不是天灾,我并不清楚。可朱利安诺我亲爱的教子,有些事你能瞒过我,却瞒不过神的眼睛。神总是比人知道的更多。”
“是啊……”朱利安诺叹息般说,“神总是比人知道得更多,神也总是比人想象得更强大。可这又怎么样啊,神听到人的祈祷,可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黎塞留我亲爱的教父,你看地上的蚂蚁,熙熙攘攘,庸庸碌碌,你不留神丢下一块方糖,便足够他们许多天的吃用。可你心里对蚂蚁又有什么怜悯呢?”
黎塞留并不反驳他,他只说:“经过那道路的并不只有你的男仆——还有一百名圣殿骑士。他们当中有一人名叫帕西瓦,他和你一样是神选者。”
“呵……”朱利安诺想要笑,可他笑不出来。他只淡漠的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说,“想必他虔诚得像一只绵羊。”
“可他强大得足以胜任圣殿骑士。”黎塞留说,“他从你的男仆身上察觉到了黑暗的契约,并且追踪到恶魔的踪迹——那恶魔试图袭击巡法局的检察官,被他击退了。现在圣骑士们正在普拉托追捕恶魔。”
朱利安诺默不作声,黎塞留便放缓了声音,追问道:“告诉我,朱利安诺,那恶魔与你无关。”
朱利安诺便轻笑着说:“那恶魔与我无关,老师。”
黎塞留将信将疑,朱利安便岔开了话题,他静静的望着黎塞留手中的信,轻声问,“他有没有提到我?”
黎塞留摇了摇头,“没有。”
朱利安诺便轻轻的控诉,“……他一次都没有提起过我。”
黎塞留站起身来,将手搭上他的肩膀,他那双因洞察而怜悯的眼睛望着朱利安诺,他说:“听我说,我的孩子。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你的母亲是美第奇公爵夫人,她和你父亲的婚姻为神所承认和祝福。她有体面的地位,过着体面的生活。而你是美第奇的次子。也许你不能继承爵位和财产,但你依旧受人尊敬。总有一天你会位列枢机卿,甚至加冕为教皇。可这世上也有一些人,纵然他的母亲是公国公主,父亲贵为国王,他也依旧是低贱的。因为他是私生子,他连十字架都没有资格佩戴。”
朱利安诺轻轻的笑起来,“可从本质上,我和他有什么区别呢?我们都是神厌弃的私生子。”
黎塞留便摇头,“同样都是蚂蚁,谁在意它是怎么出生的?可你和他确实是不一样的,你自己明白。而这一切,便也是圣座不过问你的缘由。”
朱利安诺轻笑道,“难道不是因为他欠了我父亲太多钱?”
黎塞留只说:“整个欧罗巴都是他的。”
他回到书桌前再一度拿起教皇的亲笔信,说,“听我说,朱利安诺,现在你该做的不是像个孩子一样打着滚要糖吃。教廷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正是你向他施恩的时候。”
朱利安诺便矜持的微笑,“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黎塞留从桌上杂乱的羊皮卷中翻找着,他说,“这预言原本只在神秘学中流传——‘当地狱的众王之王死去,天国的众王之王便降临。此后一个纪元都属于他,可这神恩并非永恒。第七王座的君王将在纪元末诞生。人类以烈火和鲜血迎接他,他必以灾厄和死亡回馈。他将开启那门,颠覆神拟的规则,如此,黑暗的纪元便开启了……’”
他终于将羊皮卷翻找出来,递给朱利安诺,“《所罗门的启示》,一整篇都在说这件事。”
朱利安诺不以为意的翻看着,“不过是一些穷术士用来骗钱的东西,他们总爱借所罗门的口编故事。”
“可这一回大约是真的——至少教廷看上去是信以为真了。”黎塞留说,“教会这十年清剿的魔鬼数目,超过过去12oo年的总和。到处都是灾厄——地震、瘟疫还有喷发的火山,教廷的属国一个接一个的投向异教徒的怀抱。教廷相信这些便是黑暗纪元的预兆。”他忽然便想考考他的学生,“当大人物开始恐慌,你猜他们会做些什么?”
朱利安诺垂眸沉思,“……一场草率的远征?”
黎塞留微笑起来,“你说的不错。不过——”他将教皇的信递给了朱利安诺,笑容也瞬间变作叹息,“这一回他们还有更愚蠢的选择——我曾经告诉过你,地狱的万魔之王,他的恶魔书收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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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主教可信吗?”从圣母大教堂走出来;便有圣殿骑士问帕瓦尼。
帕瓦尼说:“我不知道。可他是圣座信任的人,我们不该有所怀疑。”
抬起头的时候帕瓦尼看到了天上的红月亮。这已经是红月升起的第三个夜晚。夜色中的水雾仿佛也浸透了血色;而大教堂依旧如巨人般沉睡不醒。帕瓦尼仿佛能嗅到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连皮肤都感到沾血般粘腻。
他便记起四个月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就在教皇国的心脏罗马,恶魔毫无预兆的降临。没人看到那恶魔的真容;当帕瓦尼得到教廷的传唤到达现场时,一切都已经结束。裁判所高塔的门紧闭,血就从门缝里汩汩满溢出来;仿佛要将它沾染的东西吞噬殆尽。
他推门进去;便看到了鲜血的地狱。他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死在那里;因为入目就没有完整的尸首。到处都是残肢和内脏,仿佛人从体内爆炸。四面静悄悄的,就只有目击者克制不住的呕吐声空旷的回响。他们趟着鲜血前行,鲜血的涟漪里倒影着他们的身影……
那是帕瓦尼一生走过的最漫长的路。
后来他们终于进入塔中央的审判庭。塔顶已被摧毁,月光自废墟间洒落,照亮了中央高台上的十字架——也照亮了十字架上的尸首。红衣主教达马苏被钉在上面,枢机卿的法衣如裹尸布般包裹他枯瘦的身体,鲜血顺着蜿蜒流淌在地面上。
他干枯的面容定格了他死前的恐惧和哀嚎。
帕瓦尼静默的上前,阖上了他的眼睛。他明明已死去了,可帕瓦尼依旧听到他喉咙里残余的枯木朽烂般的声音,“魔鬼……”
达马苏的真正死因并没有公诸于世。每一个前往现场的圣骑士都被命令永不泄露这一日的见闻。
帕瓦尼并非不能理解教廷的顾虑——从担任枢机卿之前,达马苏就一直执掌宗教裁判所,当他披上红衣后,裁判所便也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柄嗜血的利剑。他聚集了全欧洲的畏惧和憎恨。曾有银行家自埃及雇佣了两万佣兵,趁他在外巡查时截杀他。可达马苏只带2o名修士和28o名骑士便将这两万人击溃并斩杀。经此一战欧洲再无人敢挑衅裁判所的权威。
梵蒂冈的特务长手下也许没有那么多护卫,可每一名都是一骑当千的精英。如今他们在一夜之间便悉数被抹杀,达马苏本人也像一件威慑品般被展示。若传出去势必令人心浮动,甚至影响教廷的声望。
帕瓦尼真正疑惑不解的是,魔鬼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神佑之城梵蒂冈。梵蒂冈并不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它在神的威能加持之下,是最不该出现魔鬼的地方。
直到这一天,他在前来翡冷翠的路上,遇到一场泥石流。他才恍然明白了那答案。
——那并不是寻常的泥石流,而是有魔鬼挥剑斩断了山体。泥石流阻断了圣殿骑士们前进的路,他们被迫滞留,协助从翡冷翠赶来的巡法使救助灾民,清理尸体。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上,帕瓦尼发现了弯曲如藤蔓的符号。那符号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在很久之前达马苏枢机卿还活着的时候,曾有一回帕瓦尼见他拿匕首痛恨的戳刺自己的手腕,他手腕上便有类似的符号。
“这是炼金学的文字。”银发的检察官为他解答,他冰冷坚硬,如一柄黑铁铸就的长剑。这男人的灵魂如此一目了然的高贵和纯净,帕瓦尼甚至无需询问他的身份。他便请他继续说。
“拜占庭的骑兵将这文字纹在身上,他们相信这文字能将魔鬼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汲取到自己身上。也有异教徒的巫师,祭祀时便用血在身上写满这文字,以便引导魔鬼附身在他们身上。”他说,“这文字意为,‘我身即通道’。”
我身即通道……帕瓦尼霍然意识到,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红衣主教达马苏以自己的身体为祭品,将恶魔召唤进了梵蒂冈。
那么圣座是否知晓这件事?
帕瓦尼感到浑身冰冷——如果连他都能推测出来,教皇有什么理由不知道呢?达马苏枢机卿是教皇的亲信近臣,也许教皇不单知道——他还曾参与谋划。
这一回教皇令他前往翡冷翠送信,并协助翡冷翠的紫衣主教剿灭魔鬼。他原本以为是圣母大教堂向教廷发出了请求,可今日他与黎塞留的会面表明,黎塞留并不知情。教皇却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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