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澜》第31章


亦卓最近开始频繁地留在我的宿舍过夜和过周末,他的一部分日常用品都搬了过来 
,鞋柜和衣柜被他占领了一部分,洗面奶洗发水和沐浴露挤在洗脸架上,牙刷和毛巾成 
对地挂进了洗手间,就连他的杂志也搬了不少放在我书架上。
随着行李的增加,他由几天回家一次渐渐变成一周回去一次。
有时候晚上下课回来能见到他像模像样地煮粥,围着我买厨具时超市赠送的米色围 
裙噼里啪啦地煎着鸡蛋。
电磁炉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锅底那层薄薄的油在煎蛋上跳动成焦黄的细边。他做的 
煎蛋总是千奇百怪,却无一例外味道很好。我的小宿舍里东西渐渐杂乱起来,抽油烟机 
渐渐黏上了些油烟的气息,垃圾桶里的蛋壳多了起来,储物柜最底层多出了许多超市的 
塑料口袋。
我的生活也在起着微笑的变化,在学生来上辅导课的时候注意关好洗手间和厨房的 
门,每天都拖到下班才离开办公室,避免学生来宿舍找我……这间小屋开始变得像一个 
温暖的城堡,不像以前那样井然有序,却有了家的味道。
停了暖气的三月室内特别冷,亦卓跟我趴在电脑前挑了一晚上,终于挑中两双像毛 
球一样的熊猫造型大棉拖鞋,付费网购了回来。
他还买来两个硕大的涂鸦抱枕,扔在我宽度只有一米五的床上。从那以后,他最喜 
欢的运动之一就是拎起刚洗完澡的我丢到大抱枕上,然后自己抢过毛巾冲进洗手间。
他说:“从来没见过有女孩子家里CD这么多,装饰品这么少!”他丢掉我从宜家淘 
来的简单方形CD架,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个挂在墙上的白色两层大圆环,把所有CD呈放 
射状摆了进去。
米澜来的时候差点认不出这是我的宿舍,感叹:“早就该有人改造一下你,免得你 
年纪轻轻的就像古董一样……”
那段日子过得就像斯卡拉蒂的奏鸣曲,紧密、精巧、细腻,如同一把斑斓的珍珠被 
撒在了太阳下。
三月末的某个早晨,亦卓提起要回家一趟,有几张去年的杂志内容光碟要用。晚上 
他从公司打来电话说也许会通宵加班,让我不要等他。第二天是周末,他回来的时候我 
迷迷糊糊睡着,等我彻底醒来他已经洗完澡睡下了——两个大黑眼圈挂在脸上,头发还 
没干完全,枕头上垫着一条干毛巾,下巴上钻出了隐约的青灰色胡渣儿。我问他今天还 
要不要去加班,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就闭上眼睛再也不动。
屏风背后的沙发上横七竖八摊着他的衣服和包,包的拉链拉开着,CD盒露在外面, 
盒上还贴着便条,写着一行字:“08…02DVD”。
这里记着的应该是他要回去拿的东西:去年二月的杂志光碟。
我换了衣服,把那个银色钥匙扣放进包里出了门。那天的阳光很好,天气依然有一 
点冷,风透过围巾钻进我的脖子,低下头却能看到自己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换过两趟地铁就到他家,大概是因为时间还早,保安睡眼惺忪地替我拉开大楼的玻 
璃门。电梯间也空无一人,屏幕上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往下降,中途没有任何停顿。
到十一层,我拿出钥匙开门。
银色的圆环上两把钥匙与锁孔分别碰撞出轻巧的声响。
门锁逆时针转动到某个位置,“咔”的一声开了。我推开门就看见地上倒着一双香 
槟色高跟鞋,大约37号,比我大良好。这双鞋的主人应该比我高,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份 
——鞋子内衬上有一排字母:Versace。
我呆在原地忘了关门,直到从卧室里传来穿拖鞋走路的声音。
面前站着Juliette。她穿着睡衣,头发垂下来落在肩上,没有化妆的脸皮肤很好, 
颈部线条优雅得像天鹅。
“原老师?”她显然吃了一惊。她或许不知道除了安亦卓之外还有我有这里的钥匙 
,就像我不知道她也有一样。
我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然跳动,像要冲破皮肤流 出来一样,手
上 
的钥匙扣也被握得有了我的体温,脉搏一下一下撞击着这个金属圈。
“我来找东西,不打扰你休息。”我轻声说完,径直走向了卧室的书柜。他的大部 
分书都放在书架上,书柜里只分类放着各种碟片和他收藏的相机我按照日期标签很快找 
到了去年二月的杂志内容DVD一共六张光碟。
我小心地将光碟装进带来的CD包里,朝门外走去。
Juliette不知道是去了洗手间还是厨房,总之不见人影。她的高跟鞋骄傲地躺在门 
口那张灰蓝色方块地毯上,仿佛很有风度地给我这个闯入者留有自己离开的尊严。
我站在微波炉一样的电梯里,等待着到达底层的红灯亮起。
回到宿舍,他还在熟睡。脸好像比以前几天瘦了一点点,鼻子上细小的黑头变得很 
淡,皮肤有种疲惫又温柔的光泽。
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墙上是他换的CD架,床头是他买的大抱枕,床边是他挑 
的熊猫拖鞋,书架上是他的杂志,衣柜里有他的衣服,洗手间里都是他不久前沐浴过的 
味道,镜子也蒙着一层水汽,我看不清楚自己。
这样幸福的生活才过了一个月,忽然让我措手不及地撞见真相。他住我这里只是因 
为家里有另一个人,曾经,他还保持着每隔几天或一周去住一次的习惯。就算与背叛无 
关,这样的“保护”早已经构成了刻意欺骗。
我手忙脚乱地翻出旅行包,胡乱塞了些衣服鞋子和书,拉上拉链就逃出门去,一直 
到坐上回家的地铁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家附近我不敢进门,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告诉爸妈我要回家住几天。呆呆地坐在 
小区附近的公园长椅上,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路懿。
“我打算自己回一趟台湾。”他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米澜知道吗?”
那边沉默片刻,回到:“她知道。我大约十天吧,过完清明再回来。”
“我可不可以去你那里住几天?我的眼泪毫无阻碍地留下来,我侧过头,不想让它 
们流到手机键盘里。”
他的房间也比之前乱了不少,地上还躺着打开的行李箱。门口鞋架上一双米澜的鞋 
也没有,那一层现在空荡荡的。
我惊讶得找不到语言形容:“怎么了?”
“我回台湾一趟。”他头也不抬。
“我知道,你在电话里说过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可以住在这里一直到我回来,如果不适应可以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
“谢谢。”我这才想起来要放下旅行包。
他抬起头来看我,问:“你呢,发生了什么事了?”
“你别告诉我今天我们两个一起失恋……”
“差不多。”
“走吧,我请你吃饭。谢谢你收留我。”
“不用了,我还要收拾行李。”
“吃个饭又不会耽误多少时间,我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还没有吃,你能不能配 
我吃饭?!”我忽然很大声地叫出来。
他看着我,像看外星人一样。
我忽然泄了气,低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走,去吃饭吧。”他表情平淡地拍拍我,像拍一个人是很多年的老朋友 

吃完饭后路懿就走了。
我打开行李包,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带牙刷和毛巾。
7…11的收银台前排着长队,我木然地站在队伍里,一点一点往前挪动。前面有顾客 
买了需要加热的食物,微波炉“叮”的一声脆响,让我耳朵隐隐约约地疼。我盯着微波 
炉的门,店员从里面去除了两个饭团。不是那个有蓝色杯盖的透明塑料水杯。收银台末 
端干干净净,没有人在泡面。
我慌乱地伸出手放在眼睑下挡着,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落在鞋面上。
米澜从来没有想过路懿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她。
他只是在她家吃了一顿饭。
她的家庭很健康,父亲在航空公司上班,母亲是位营养师。
“我妈很喜欢他,觉得他细心,对我好。我爸也不反对,只是问了问他的职业规划。整个晚上没有一点不愉快的地
方,他忽然就退缩了。”米澜在我对面坐着,面前的玻璃杯已经被转了好几个圈,杯里的水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片刻
就平静下去。
“他没有说为什么?”
“他只说他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算是什么理由?”
“他说我太迟钝,体会不到他内心的想法,哪怕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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