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119章


安谙。我呻吟着低唤,这个名字,或许只有此刻我才能叫得出口。安谙,好想再回到你的怀抱。尽管三年来我从不作“如果当初”这个假设,那太虚幻,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所以我从不假设,可是此刻,我却好想重新选择,从头来过。
如果当初,如果当初,如果当初……
安谙,我好后悔啊安谙。
呻吟中我渐渐看到了安谙的脸。他的脸已在岁月无声悄逝过程中被我缓慢遗忘,即使这样爱,这样不想忘记,我还是不再能够记得他的脸。可是天可怜见,白天三年后重见,我终于再一次看见了他的脸。这一刻,也终于又想起了他的脸。
安谙,此刻你这样忧伤眼神望着我一如三年前分别时候,这么忧伤这么忧伤,忧伤中又似有悯怜,即使明知是酒醉后的幻境我却愿意沦陷在这个幻境里再不醒来,永不醒来。
安谙,你终于又肯抱我了是吗?你的怀抱还是这样温暖。温暖着我身体炙热后的冰冻和我心里绝望中的寒凉。安谙,就这样抱着我,就这样让我陷在这酒醉后的幻境中永不醒来。
这是一个多么乱真的幻境。天可怜见。我这具带罪之身即使不能扭转乾坤,可是这片刻温暖的幻境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悲悯。
幻境中安谙抱着我我抱着安谙。酒醉后舌头滞硬我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能一声声轻唤他的名字。安谙,安谙,安谙。我边哭边唤他的名字。脸埋进他的怀里使劲使劲地哭。哭我三年前功利自私的放手,哭我三年里无时无刻的悔痛,哭我三年后心如死灰的绝望。
他抱着我的臂膀渐渐用力,那么用力用力到我几乎以为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拥抱。可是怎么可能?即使醉得这样厉害我也知道这不可能。这不过是我的幻觉。是老天对我的片刻垂怜。
“傻囡囡,干吗喝这么多酒……”幻觉中安谙轻叹着问我。因为是幻觉,他的语气纵容并配合着我心底的渴望竭力予我以安慰,不复安师母灵堂前望着我时那份与己无关的平静。而那平静,如何就不是淡漠与疏离。
我紧紧回抱着他,生怕一松手就此醒来,梦不复是梦,只余现世凄冷而现世凄冷中我再也握不住他一个手指尖。
他抱起我,抱我到他房间的床上,抖开被子将我盖好。我从被子里伸出双臂抓住他手,“安谙,别走。”我哭着祈求。即使只是酒醉后的幻境,也请等我酒醒后再离开。
“嗯,不走。”他柔声道,在我身边躺好,反握住我的手,手指触到我右手无名指的指环,我听见他的叹息低迴婉转。
窗外月光洒进来,照在临窗的床上,照着他一别三年后愈显成熟俊逸的脸。泪眼朦胧中我瞬也不瞬望着他,望着他将视线落在我裸/露在被外的右侧肩头,长久凝视满眼怜惜。
我的右侧肩头刺着他的姓,纳西族东巴文里的象形字“安”。
寸许见方,黑色颜料,古老拙朴的象形文字,刺青师在印章上方还加了一顶小小王冠,满是图腾意味。没见过东巴文字的人很难猜出刺的是什么,没见过东巴文里“安”字的人绝难猜到这个刺青的含义是什么。
那是我们在丽江四方街一起刻的印章,原本想刻“谙”和“旖”,可是刻章的纳西老人说东巴文里没有这两个字,我们就刻了各自的姓,送给彼此。
“疼么?”他放开我手,轻轻抚摸我肩上的刺青,那么轻那么小心好像那刺青刚刚刺上还沁着细密血珠。
我摇头,我想说没有我心里疼或许亦没有你心里疼。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想起在丽江时安谙曾说过的话,“有些人是注定要爱上的,一经遭遇,就成宿命。即使分开,也不会忘记。需要一点一点把那个人留在记忆中的痕迹抽丝剥茧般剥离,换个地方封存。”
“换哪个地方呢?”他说完我问。
“心底。最不容易触碰的角落。”
安谙,现在我是不是也被你封存在心底,那个最不容易触碰的角落?
而我所有的痛与悔不过是自己应得的惩罚,不值得你问更不值得你怜惜。
如此我只能默默望你,任何语言都是辩解与辜负。
他也不再说话,紧紧揽着我。我倾身回抱住他,埋首在他胸膛。被子滑落,他手指自我肩头移开,移到我后背,我的背部刺着一对黑色巨大的鹏鸟羽翼,我虽折翼,自我的天堂飞坠,可那片天堂仍是我的梦想。我以为只要刺上一对鹏鸟羽翼总有一日我仍可以重新回到我的天堂。我以为,我曾经天真地以为。
月色明亮,我知道他定是看到了我刺满整背的黑色巨大羽翼,因他的指腹沿着羽翼边缘轻缓柔抚。
他的唇此刻亦在轻吻我耳廓,耳廓上密密一排细小耳钉如困兽齿牙可啮痛了他的唇?
“何苦……”他声音低至不可闻。
我在他的叹息中泪水愈加汹涌,“安谙,”哽咽与酒醉令我无法清晰地问出我心中渴盼,可我还是竭尽全力抻直舌头地问他,即使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幻境,我也想问一问这个梦抑或幻境中出现的他,“我们还能回去了么,安谙?”我们还能回去了么,安谙,请你告诉我。哪怕此一时一刻仅仅是个梦或幻境,我也想听到你的回答。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不答,转而问我。我哭得愈加厉害。我没脸找你啊安谙。我没脸找你啊。可我已不再能说出这句话,我只是把脸狠狠埋在他怀里,哭,使劲使劲地哭。
他不再说什么,轻轻拍着我肩背,良久轻声道,“睡吧宝贝。”拉上被子将我严严实实盖好,“睡吧宝贝。睡一觉就好了。就不难受了。”我不动,就这么埋首在他胸膛,偎缩在他怀中,即使这样姿势两个人都累都不舒服。
睡吧宝贝。一别三年他再次这样温言哄我入睡。明知是幻觉是梦境我却再无奢求。涩重眼皮再也睁不动。酒醉后浑身痉挛般的颤抖在他的怀抱中亦慢慢平止。
睡吧宝贝。就让我在他的温言哄劝中沉沉入睡,即使醒来,再不能相见。
不懂珍惜是所有人类共患的病症
听到手机铃声时我睁开眼睛,窗外晨曦初起天色曚曚微亮,我转眼看了看,是在安导闲置的房子没错,是睡在安谙的床上没错,身上盖的亦是安谙的被子没错,可是没有安谙,只有我自己。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我知道自己昨夜喝了很多酒。嘴里呼出的气还带着酒气。我苦笑一下,多么真实的一个梦,即使宿醉醒来我也仍未忘记。可是,只是一个梦。一个幻境。
也曾有过喝醉的时候,醉中的我即使醉得再厉害渴了也能找水,冷了自会找床找被。这一切都是自己所为,安谙,他不过是梦里的安慰。
铃声持续响着,我趔趄着下床去客厅拿手机,手机在茶几上,茶几边是空了的酒瓶。与昨夜一样,没有改动。
是马师兄打来的电话,他说旖旖你在哪里,马上要起灵了,你还来不来?
我说我马上去。这就去。
收线去卫生间,打开灯的瞬间我被镜中的自己狠狠吓了一跳。苍白的脸,眼皮肿胀,连嘴唇都是青的灰的。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无论如何不能给安谙看到。原谅我可鄙的虚荣心。即使他的爱已不再我也希望最后给他看到的我稍微有一点点人样。
用冷水反复洗了好几遍脸。洗手台左侧不复我们一起住在这里时满满摆放着他的洗漱护肤品,只有一只BIODROGA的洁面乳和一瓶润肤液,想必三年前他去北京时忘了带走,之后也再没回来取。
从包里翻出化妆包,所幸工作后我也学会化淡妆,虽然不常化,但像所有白领一样包里总是放着化妆包。一样一样翻出来时间紧急我匆匆打上粉底刷上腮红涂了点唇彩,面色看上去不那么苍白眼影却怎样也遮不了眼皮的肿胀。只好拿出太阳眼镜戴上天色还没大亮就这样戴着太阳眼镜走出去,顾不得奇突只要能遮住肿胀眼皮就好。
我想一会儿见了安谙无论如何我得鼓起勇气把指环还给他。尴尬或者难堪,羞愧或者折堕,都是我活该要面对与承受,这指环我是再不能留了。
坐在计程车里,手机再次响起,看一眼来电显示,是董翩。接起尚未说话已听到他关切地问,“旖旖,正华说安导的夫人去世了,你在杭州么?”
我轻轻道,“嗯,我在杭州。”
“旖旖,我希望你不要误会,陆谨志说过他的名字……”董翩略迟疑还是问了出来,“他也是安导家的人,对么?”
陆师兄这个大嘴巴大三八!这样想着我竟然微微笑了起来,“嗯,他是安导的侄子。我也看见他了。”声音是连自己都觉诧异的平定,仿佛看见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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