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疼,一路爱》第59章


“谁?谁在唱歌?”他俯过身,看到她耳下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盛着褐色的液体,一个个细小的气泡缓缓浮上来。
“你听。”她把杯子拿到他脸旁。
他闻了闻,发现杯子里装的是可乐。在她的催促下,他把耳朵放到杯口,心想他为什么要陪她做这么幼稚的事。听了一会儿,他开始明白白可说的是什么。杯子里像是有另一个世界。就好像我们看着灰尘在晨光中安静飞舞,你会很好奇每一粒尘埃是不是都有一个生命,它们飞舞之时会不会相互交流。而他耳下的杯中,正是安静上升的气泡们的琐碎话语。
听着还挺有意思。他不自觉勾起嘴角,随即意识到自己有多傻,立刻放下杯子说:“无聊。”
白可趴在桌上看着杯子说:“第一次喝可乐是在船上。我和妈妈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就把它倒在杯子里研究。先是看,再是闻,然后听,我们还以为这是个液体玩具。”
她脸上都是怀念的神情,这让他莫名觉得温暖。
站在门边多时的陈敏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微笑,笑完才反应过来,暗叹自己入戏太深,正要走,白可的话让她停住。她听到她说:“红酒,你一定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对阿姨好,不然你会后悔的。”
如果她的女儿也能这样想,该多好。
平平淡淡地,他们一起生活有半个月了,每一天从白可做的早餐开始,到陈敏做的晚餐结束。两个女人相处融洽,不时合伙欺负家里唯一的男人。
从开始的尴尬到后来的乐在其中,沈重九很长时间没有体验过这种家的温馨了。因为小时的一次意外,他拒绝和父母接触已经有六年。
那是一次地震,他和几个不相识的人被压在石块下。他的父母赶来以后不是先救他,反而是最后才顾虑到他的死活。从那以后,他对他们不再信任。这些年来都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他才十六岁,却感受到了非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孤独。
所以他加入了这个荒诞的游戏,名义上为了一台微型电子计算机,实际,是想从她这里获得一些改变。
没有人看出来他真正的想法,叛逆的外表拉开了他的心智与年纪的距离。十六岁是个多么微妙的年纪,刚学会坚持自我却又开始对自我不满,遇到机会总想改变,无奈的是他们羞于表达,结果总被人误解。
“红酒,阿姨让我们一起去买东西。”白可提着包,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
思绪被打断,他嫌弃地把手抽出来,一语不发地走到门口换鞋。
去市场的路上,白可看到一辆辆车驶过,不经意说出要去德州的事,他立刻讽刺她:“你在这里火急火燎地要去见他,说不定他早就忘记你这个人了。”
“我最近总是梦到妈妈,她说她找到爸爸了。”白可笑着,“所以我想,我肯定也能找到爱他。找到他以后我就和他一起回来找你们。你在家要照顾好阿姨,不要总是玩游戏机。”
“你跟我说这些?以为你是谁啊。”他不屑地说。
“我是你姐姐。”白可端着架子说。
他正要反驳,她突然拉住他的手,凑到一个杂货摊位前。
摊子的中间摆着一个很大竹篮,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纽扣。样子虽不新颖,但就特别在每颗纽扣上都印着一句简单的话。
“哇,好像庙里面抽签。”白可赞叹,随即把手伸进纽扣堆里,闭着眼睛抓了一颗。把纽扣举过头顶,她念出上面的句子:“人生不过如此,一出喜剧。”
这句谈不上祝福又不是箴言的话,白可想了一会儿,很快便放弃。对于超出她理解范围内的东西她一般不做过多纠缠,转而笑嘻嘻地对身边一脸木然的人说:“你也抓一个吧。”
做着不耐烦的表情,他随意挑起角落里的一个拿到眼前。
“写的什么?”白可急切地踮起脚想看清上面的句子。
他毫不在意地把扣子扔给她,拿起购物袋往回走。她付了钱,跟在他身后,研究着扣子上面的话:你所遇见,必将真善。
让她高兴的是,这次她读懂了。
“这是一句祝福的话哎,”她跑到他跟前说,“意思是祝你在往后的日子里所遇到的人和事,都是真诚和善意的。”
“我懂中文。你走开。”他推开挡路的她。
抬手间,不留神碰到经过的人。
“啊。”那人吃痛地叫了声,捂住半边脸,恶狠狠地看着他们说:“不长眼睛是吗,中国猪?”他身后跟上来几个朋克打扮的年轻男人。
“对不起。”白可边道歉边扯住要上前理论的沈重九。
“对不起就算了?怎么也得给点赔偿吧,小姐。”
一群人把他们围住。
“我们出来购物没有带多余的钱,这些都给你们吧。”白可把他们买的所有东西都递给男人。
男人看他们不像有钱的样子,骂骂咧咧的接过东西扔给后面的人。
沈重九提起的拳头被白可按下。她用眼神恳求他忍住脾气,一瞬又变了脸色,惊跳着大叫一声,泪涌出来。
领头的男人□着走远,原来他走过她身旁时伸出一只手侵犯了她。
刚放下的拳头再度提起,沈重九欲追出去,腰却被人抱住。
“别,别去,你打不过他们的。”白可用尽力气拦住他。
他用力推开白可追出去。这一会儿功夫,男人们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泄气地走回来,猛踹了一脚路灯柱子。
“你怎么这么……”他回头想骂她孬种,却见她正笑着,眼角还沾着未干的泪。
“喏。”她对他摊开掌心。
那颗扣子还有那句祝福,都安然地躺在上面。
他只觉心头一拧。
树欲静(四)
无形之中是不是有一只操纵命运的手,在他发现她坐在前排的座位偷看他时,阻止了他与她交谈的欲望,在他从那栋粉红的房子门前经过时,把他从她面前推开,却又在他转身的一刻,给了他一个万劫不复的念头。
当我们亲眼看着自己放弃的人生在眼前活生生地上演,是什么感觉?你被感动了,渴望了,却依旧只能站在镜前观望。你对自己说,清醒一点,那是别人的人生。可是你又想,那本应该属于我。
拥有这么矛盾思想的动物,我们称之为人。而人性的弱点一再迷惑着我们,让我们坚信只有“已失去”和“未得到”才是最珍贵。
“她本来应该是我的。”
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
“别再想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想两全其美?”
热拉尔撑着阳台的栏杆,眺望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水。唐一霆在他身边,已经从凌晨站到了太阳升起。
“有没有方法能够让时光倒流?”唐一霆的声音沙哑。
“时光倒流?流去哪儿?是二十年前,还是你去科罗拉多度假的时候?”
没有回答,唐一霆扬起脸,让被刘海覆盖住的眼睛暴露在阳光下。眼角有还未散去的浅淡淤红。
“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吗?”他问。
“人的命运总是被多种因素影响,不过有一句话道出了其中的关键,”热拉尔说,“性格,决定命运。”
“我是什么性格的人?我好像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你……”热拉尔想了想说,“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去得到。”
“你的意思是我很自私?”
“自私怎么了,我们这种人要是不自私早死几百遍了。我们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自私得总是很在点子上,不会把精力耽误在被眼前的小惠小利上。”
“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唐一霆指了指热拉尔的鼻子。他朋友虽多,但都是场面上的,难得有像热拉尔这样偶尔能够交心的人。毕竟是从小认识,而且热拉尔经历过穷困潦倒,显达以后,他对于人生的态度总给他不少启发。
“你有一点我也很喜欢,”热拉尔说,“在你面前从来不需要伪装,和你相处非常自在。”
“你的意思是我待人很坦承?”
唐一霆自嘲一笑。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好人,自然也不会有多坦承。
“不,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你太敏感。你太敏感了,一霆。别人哪怕只要稍微动一动欺骗你的心思,就能被你看出来。所以,我如果伪装,只有被你嘲笑罢了。”
“作为一个曾经残疾的人,敏感也是很自然的吧。”
唐一霆动了动站得僵硬的腿。
“是。不过连我这个朋友都不得不说,这一次,你做的太过分了。”
“你呢,你还不是一样。”唐一霆冷笑,“为了自己的游戏,派人调查我,在一路面前揭发我。”
“呵呵。”热拉尔笑的得意,“游戏是人类的天性。我只是增加了它的趣味性。不管怎么看,你的胜算都很大。毕竟是给了他们机会,如果她不能在七月四号之前到达,你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
“如果她认出我了呢?”唐一霆问。
“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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