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战争》第39章


此刻有一百二十多人呆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室内鸦雀无声,血从我紧握拳头的手上滴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我在想,如果我的脚再抬高几厘米,或从另一个角度踢过去,哥罗巴德或许就会顷刻毙命。凯诺克是对的,我从来也没有杀人的本能,尽管我掌握的杀人手段不下千种。
我这才意识到黛安娜医生跪在我旁边,想掰开我的手指给我治伤。
“去看看希利波尔和摩尔吧。”我低声对她说,然后对大家说,“解散!”
查利在用一块湿布给自己头上的肿块冷敷,他安慰我说:“你真是傻驴一个。”
“你觉得我不该处置哥罗巴德吗?”
“别动!”黛安娜正在清理我的伤口,准备缝合。我感到手部凉得像是块冰。
“你不该亲自动手,你可以随意叫个人下手。”
“查利说得没错,”黛安娜说道,“你应该让大家决定怎么办。”
“罚他一个,还会有别人。”查利说,“你究竟受训时学了些什么东西?亲自动手会损害你的权威……这事本该让别人做。”
“别的事当然可以,但这事……连里的其他人谁也没杀过人。这会让人觉得我是在推卸责任。”
“如果是这么复杂的话,那么对所有人明说,然后让大家抽签决定,他们都不是孩子了。”黛安娜说道。
我朦胧地记起,以前有一支军队曾经是这样做的。那是2O世纪初期西班牙的马克思主义游击队。命令不经过详细解释就没人会服从,解释不通的命令会被拒绝。军官和士兵们同饮同醉,不以官职相称。他们最终吃了败仗,而对方丝毫也不领情。
“缝好了,”黛安娜把我受伤的手放到我的膝盖上,“半个小时内不要用这只手,待它恢复知觉,感到疼时,就可以用了。”
我仔细看了看伤口,对黛安娜说:“不是我抱怨,这伤口实在是缝合得不好。”
“你别这么说,这该知足了。你本来该截肢的。这里可没有断肢再植医院。”
“要截肢就该从你的脖子那儿截。”查利冲着我说,“我真不知道你还犹豫什么,你本该当即杀了那杂种。”
“这我知道,真他妈见鬼!”听到我发火,查利和黛安娜都吓了一跳。“抱歉,让我自己好好想想。”
“你们两个就不能谈点别的吗?”黛安娜站起身来,检查了一下她医药箱里的东西说,“我还得再去看个病人。你们两个冷静些,别激动。”
“你去看谁,哥罗巴德吗?”查利问。
“是的。去看看这小子能不能用不着搀扶自己走上绞刑架。”
“要是希利波尔——”
“她还要出去一会儿。我会派加威尔过来,听候你们的吩咐。”她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出了门。
“绞刑架……”这我还没想过。经黛安娜这一说,我开始考虑,到底应该怎样处置哥罗巴德呢?在基地内执行是不妥的,这会影响士气。用喷火器执行也会令人感到恐怖。
“把他扔到密封舱外边算了,用不着专门为此费神。”
“你说得或许对,但我不是在想这些。”我怀疑查利是否见过这样死去的人的尸体,“或者干脆把他塞进回收器中,这就省得我们自己动手了。”
查利禁不住笑出声来:“这主意不错。”
“事前我们还得修理修理他,回收器的门可没那么宽。”查利又突发奇想,在一旁出着点子。
就在这时,杰维尔走进屋来,但并没有刻意留意我们。
突然,屋门砰的一下推开了,一辆担架车被推进来。车上躺着一个人,黛安娜跟在车子旁,一边跑一边双手按着病人的胸口做心脏按摩。一个列兵在推车,身后还有另外两个士兵。
“把车推到墙边去。”黛安娜命令道。
车上躺着的是哥罗巴德。
“他想自杀。”黛安娜说,那情况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跳已经停止了。”他用腰带打的结还挂在他的脖子上。
墙上挂着两个很大的带有橡胶柄的心脏电击起搏器。黛安娜要给哥罗巴德做心脏电击起搏。她一只手摘下起搏器,另一只手扯开哥罗巴德的衣襟,同时用脚踢开起搏器的电源开关,然后把起搏器的两个电极按在哥罗巴德的胸口上。哥罗巴德的身体抽动了起来,一股肉烧焦的气味扑鼻而来。
黛安娜摇了摇头,对加威尔说:“准备给他开胸。把多里丝叫到这儿来。”
哥罗巴德的身躯发出咯咯声,一种机械的响声,就像金属管子摩擦、碰撞的声音。
黛安娜用脚关掉电源,把起搏器挂回到墙上。她从手指上取下戒指,把双臂伸进消毒液里。加威尔把一种很难闻的液体涂擦在哥罗巴德的胸上。
在哥罗巴德的胸部起搏器的两个电极击过的地方之间有一个红点,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是什么东西。加威尔把它擦掉了。我又走近一点,查看哥罗巴德的脖子。
“让开点,威廉,你没消毒。”
黛安娜摸着哥罗巴德的锁骨,往下量了一点距离,然后便从那里切开,一直切到胸骨。
血从刀口喷涌出来。加威尔递给她一个止血钳。
我站在远处看着,听到的是哥罗巴德的肋骨发出嘎嘎的响声,还有黛安娜呼喊着要开胸器和棉团等。我回到原来坐的地方。从眼睛的余光里,我看到黛安娜把手伸到哥罗巴德的胸腔里给他按摩心脏。
查利看上去和我当时的感觉一样。他小声叫道:“嘿,黛安娜,别把自己累坏了。”
黛安娜没做声。加威尔推过一个人工心脏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管子。黛安娜拿起一把手术刀,我禁不住把脸扭向一旁。
半小时过去了,哥罗巴德没救过来。她们关掉机器,用一个布单子罩住哥罗巴德的尸体。
黛安娜洗净手臂上沾的血污,说:“我去换衣服,马上就回来。”
她就住在隔壁。我站起来,走到她的房间,刚想抬手敲门,突然感到手部一阵火灼般的疼痛。我用左手拍了拍门,门马上就开了。
“怎么,噢,是想为你的手要点药或绷带什么的吗?”她这时正在换衣服,半裸着身子,对此她似乎并不在意,“去跟加威尔要吧。”
“不,不是为这个,黛安娜,出了什么事了?”
“唔,”她穿上一件套头的束身外衣,声音压得很低,说,“我觉得这是我的错。刚才我让他独自呆了一会儿。”
“他想要上吊。”
“对。”她自己坐在床边,把椅子让给了我,“我离开他去找上司,在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已派加威尔去希利波尔那儿了,我不能再让希利波尔一人在那儿没人照料。”
“黛安娜,可是他的脖子上并没有伤痕,没有擦伤,什么也没有。”
她耸了耸肩:“那可能不是他的死因,他可能是死于心肌梗塞。”
“有人给他注射了一针,就在他心脏的上方。”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那是我打的,威廉。是肾上腺素,那是惯例。”
当你遭到射击时,如果你从座舱里跳出的时候,你会有一个红色的充血点。否则药物会直接通过毛孔,不留任何痕迹。
“你给他注射的时候,他死了吗?”
“从我的专业角度看,他很可能已经死了。”她毫无表情地说道,“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很少有其他的功能紊乱会表示出这些症状。”
“噢,我明白了。”
“可是……有什么事吗,威廉?”
我可能一直很走运,要不就是黛安娜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是的,没什么。我得为我这手弄点药什么的。”我边说边开了门,“这倒省了我很多麻烦。”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说道:“这话倒是没错。”
实际上,一个麻烦才去,另一个麻烦跟着就来了。
尽管有几个对哥罗巴德之死持公正态度的证人,但还是不断有流言蜚语说是我指使艾尔萨福杀死了哥罗巴德,因为是我把事情搞得一塌糊涂,而不想通过麻烦的军事法庭。
事实上,根据军法通则,哥罗巴德一案根本没必要通过法庭。我可以随便招呼几个手下:“你,你,还有你,把这家伙拉出去宰了。”如果谁拒绝执行命令,灾难就会降临到谁头上。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同部属的关系的确有所改变。至少在表面上他们对我更加服从。我不得不怀疑,这种尊敬至少部分上是人们通常对于一个生性多变、凶残暴虐的恶棍出于恐惧而表现出的怯懦。
于是,我又有了一个新的绰号“杀手”,而当时我对自己的旧称“老疯子”才刚刚习惯。
基地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训练和等待。我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托伦星人的到来,不得不用这样那样的方法压抑自己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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