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男人》第44章


在任何情况下,他离家时都会与妻子说一声。今天他没像往常那样到日本时代大厦去。什么叫放松放松?开车去金门公园看动物看鱼吗?那些玩艺谁稀罕。
时间,就是一辆长距离旅行的脚踏人力车,它给了我时间来参悟。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
但是树木和动物园是非人的。我必须攫住人生。这可以使我回到童年,那种感觉可能很不错,我会使它完美的。
人力车夫沿着卡尼大街朝旧金山的商业区蹬去。坐缆车,塔格米先生突然想起。最清楚的幸福,催人泪下的旅行,本该在1900年就渐渐消失的东西。现如今都古怪地存留下来。
他打发走了人力车夫,徒步沿着街边朝最近的缆车道走去。
或许我再也不会回日本时代大厦,他寻思着,时代大厦因为死了人而散发着恶臭。我这样的生涯结束了,反正都一样。商务使团委员会又会找来一个接替的人。不过塔格米先生依然活着、存在着,回忆着每件往事。因此没有什么可告结束。
无论如何,战争,“蒲公英作战计划”会把我们一扫而光,不管你当时在干什么。我们的敌人是上次大战并肩战斗的盟友。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也许应该和他们打仗。要么允许他们输掉,帮助他们的敌人,美国,英国,俄国。
从哪一方面看都没有什么希望。
神谕莫测高深。也许它诞生于感伤的人的世界。圣人们都不在了。
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使我们孤独的“时辰”。我们像以往一样得不到帮助。得啦,也许那是件好事,塔格米先生想。要是能成为好事,你必须一直努力去寻找道理。
他乘上了加利福尼亚大街的缆车,一直坐到终点。他还跳下车来帮着缆车在其木制的转盘上掉头。这件事对他在这个城市的所有经历中,通常最具有意义。现在不行啦,他甚或更加强烈地感觉到了空虚,就因为此地无处不在的堕落。
很自然,他又坐回头来。但是……他坐在车上看着街道、建筑、车辆又从相反的方向过去,他意识到,这是个形式。
快到斯托克顿时,他起身准备下车,到了站,他刚要下去,售票员喊住了他:“你的公文包。先生。”
“谢谢啦。”他把它忘在缆车上了。伸手接住公文包,缆车就移动了,他鞠躬致谢。
公文包里的东西可是价值连城啊,他想。无价的柯尔特44型左轮手枪都装在里面啦。现在要经常放在手边。以防党卫军那帮有报复心的地痞流氓伺机报复我。谁都不知道这件事。然而塔格米先生觉得现在这么做有点神经过敏。尽管曾经出现过类似情况。我不应当屈服,他夹紧公文包离去时又一次这么告诫自己。强迫一着迷—一一厌恶。不过他自己也摆脱不了。
那么,我是不是失去了欢乐的态度呢?他自问。难道我所有的本能都因为记得自己干的那件事而扭曲了?所有的收藏都毁了,不光光因为这把手枪吧?我生活的主要依靠……什么地方,天哪!带着这种爱好我该寓于何处呢?
他招来一辆人力车,指点着车夫到蒙特戈梅里大街的罗伯特·奇尔丹的店铺来了。让我们找找看。还留着一个线索,将我和志愿者联系到了一起。兴许我能用计谋来弥补一下急躁的毛病,在认定其历史价值的基础上交易这把枪。对于我来讲,这把枪有着许多的主观历史……全是胡说八道。但它的来历由我说了算,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把枪的来历,都深深地藏在我的心里。
自我解脱,他很兴奋地决定了。枪一旦脱手,那就全部解脱了·如过眼烟云。因为它不仅仅在我心里。——正如历史理论的口头禅所言,而且也在枪里面,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等式!
他来到了那家店。他一边付车钱一边打量,我到这里来过许多趟,既为公又为私。他提着公文包快步钻进了店。
奇尔丹先生正在收银机跟前,用抹布揩拭着他的工艺品。
“塔格米先生。”奇尔丹躬腰招呼道。
“奇尔丹先生。”他也鞠了个躬。
“真叫人惊奇。我赢了。”奇尔丹放下手里的东西和抹布,从柜台那头走过来。随之是老一套的客套、问候等等。但塔格米先生感觉到今天这个人有点不一般,有点不多说话。他曾断定这个人是个为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人,一激动就会手舞足蹈。很可能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奇尔丹先生,”塔格米先生开口道,把他的公文包放在拒台上,拉开了拉链,“我希望成交一件我几年前买进的东西。我记得你是要收购的。”
“是的,”奇尔丹先生说,“那得看情况,比方说……”他警觉地注视着。
“柯尔特44型左轮手枪。”塔格米说。
他们俩都不做声地打量着那把枪,它搁在敞开的柚木盒子里,还有少了部分弹药的纸板盒。
奇尔丹先生的脸沉了下来。
哦,塔格米先生明白了。那就听之任之吧。
“你不感兴趣。”塔格米先生说。
“是的,先生。”奇尔丹先生语气生硬地说。
“我不勉强。”他并不觉得费力。我让步。“阴”支配着我,能对付,可以接受,我担心……
“原谅我,塔格米先生。”
塔格米先生鞠了个躬,把枪、弹药、盒子都装进了公文包。命中注定我必须留着这件东西。
“你似乎相当失望。”奇尔丹先生说。’
“你注意到啦。”他有点心烦意乱,难道你得把自己的心扉对所有的人都敞开吗?他耸耸肩膀。只有这样了。
“你想交易这件东西,有什么特别的道理吗?”奇尔丹问。
“没有。”他又一次隐藏了他的内心世界。本该如此。
奇尔丹先生踌躇片刻说:“我吃不准它是否从我店里出去的。我不接这类东西。”
“我知道,”塔格米先生说,“但没关系,我接受你的决定。我并没不高兴。”
“先生,”奇尔丹说,“允许我领你看看新到的货。你能耽搁一会儿吗?”
塔格米先生心里觉着自己的老毛病又要犯啦:“什么不同一般的东西?”
“来吧,先生。”奇尔丹引路,穿过店铺,塔格米先生紧随其后。
在一个上了锁的玻璃柜子里,黑色的天鹅绒托着些小小的、圈圈状的金属玩艺,样子看上去又不是那么回事。塔格米先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于是驻足琢磨起来。
“我把这些东西元保留地给我的每一位顾主看,”罗伯特·奇尔丹说,“先生,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珠宝首饰,看起来像。”塔格米先生注视着一枚胸针说。
“这都是美国货。没有问题。不过,先生,这些东西并不是古董。”
塔格米先生抬眼瞄了他一下。
“先生,这都是新产品。”罗伯特·奇尔丹苍白得有些呆板的面孔激动得变了样,“这是我们国家的新生命,先生。以纤细的不朽的种子为形式的开端,美的开端。”
塔格米先生颇费了些时间,饶有兴趣地在自己手上把玩了几样这种玩艺。是的,他敢肯定的确有某种新东西,使这些玩艺富于生气。“道”的法则在这里起作用,当“阴”无所不在时,第一缕光亮就在最黑暗的渊薮里突然诞生了……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以前都见过这种情况,恰如我此时在这里见到的。然而对我来说,它们不过是残羹剩饭。我不会像罗伯特·奇尔丹先生那般疯狂着迷。这对我们双方都是遗憾的。但情况就是如此。
“的确可爱。”他嘟哝着把那几样东西放了回去。
奇尔丹先生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先生,这不是立竿见影的。”
“你说什么?”
“新就新在你心里。”
“你走火入魔了,”塔格米先生说,“我希望我也会,但现在我不会。”他鞠了个躬。
“再等一会儿。”奇尔丹先生说着,陪他来到店门口。他并没有再拿出什么可供选择的东西的样子,塔格米先生注意到了。
“你的确是有问题的,”塔格米先生说,“似乎有点勉强。”
奇尔丹先生并没就此低声下气。“对不起,”他说,“但我是对的。我准确地在这里面察觉出了将来会缩小的胚原基。”
“就这样吧,”塔格米先生说,“你那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的性格打动不了我。”不过,他感觉到一种希望的萌动。他自己的希望,他心里明白,“再见。”他鞠了个躬,“过些日子我会来见你,或许我们能检验一下你的预言能力。”
奇尔丹先生未吱声,鞠了个躬。
塔格米先生拎着他的公文包,里面装着柯尔特44型手枪,离去了。
我出来时一如我进去时一般,他想。依然在寻找。如果我要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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