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青坊老宅》第54章


寡欢对孩子对妻子漠不关心。何惠芳的母亲总生不出儿子,得了产后忧郁症,整个家庭几乎就像地狱一般了。
父亲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打老婆,就是打孩子。何惠芳差不多就是在家庭暴力中长大的。小时候看惯了母亲被打,母亲被父亲打了以后,没处出气就骂孩子。后来,几个姐姐都长大了,一旦父亲脾气上来了,立即一个个撒开脚丫就跑了。小女儿何惠芳跑不动,挨打最多的就是她。在父亲的拳头下和母亲的骂声中,何惠芳长大了。
何惠芳自小就没有安全感。因此,当她见孔武有力一身戎装的江堂发,就动心了,就是最后江堂发粗暴地占有了她,也使她有一种被征服的愉悦感。这种愉悦感,一直贯穿在她和江堂发的性生活中。在江堂发重重的压力下和近乎暴力的发泄后,她有一种淋漓尽致的痛快感。
何惠芳得不到江堂发的明媒正娶,心理上就寻求一种补偿。她怀孕后,一直要求孩子所用的一切都要最好的。这个最好的就是上海产的奶粉和童装。
江堂发对于美人儿的何惠芳当然宠爱有加,心里也一直有歉疚,所以尽量满足何惠芳的要求。正是因为这,他把自己的命送掉了。
那一天,两个人云雨以后,何惠芳哭了,说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世了,现在还什么都没有。
江堂发的心被何惠芳哭软了,他说他们正在和“支派”争夺一条街巷的控制权,因为在这条街上,有一个市百货公司的仓库,双方都想占有仓库里的物资,已经打了好几天了。
江堂发答应今天晚上带几个人摸进去,先弄点奶粉和童装出来。
那天晚上江堂发真的带了几个人摸进去了。进去的时候还顺利,出来时,由于大家都背着大包小包的,被“支派”发现了,立即引来一阵枪声。
江堂发开枪还击,就把自己暴露了,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他所藏身的地方,打得他一动都不能动。
江堂发死得很窝囊,一颗流弹打在他身旁的水泥电线杆上,然后比瞄准还要准地反弹到他的脑门上。他连叫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头一歪,倒在那儿了。
江堂发被流弹打死,他的同伙都没有发现,天亮后才发现司令不见了。想回去找,但“支派”封锁了这条街,坚决不让“反派”把江堂发的尸体弄走。
可怜江堂发窝在电线杆下,背上是一包婴儿用品。正是酷暑八月,几天后就闻到尸臭了,到后来简直就是臭不可闻了。
后来,不知是哪一派的人,把一个自制的汽油弹扔到江堂发的尸体旁,江堂发就在燃烧的汽油中“火葬”了。
何惠芳那些日子天天以泪洗面。
后来,茉莉出生了。茉莉出生的那一天,何惠芳种的一盆茉莉开花了,满屋子都是沁人肺腑的清香,何惠芳就给女儿取了这么一个有点伤感的名字。
法律上,何惠芳和江堂发没有关系。江堂发死后,他的老婆到老宅来取江堂发的东西,带了十几个娘家的人,把屋子里抄了个底朝天。江堂发老婆边抄东西边骂何惠芳:“你这个臭婊子!你这个骚货!害死了我男人!”骂着骂着竟恶狠狠地打了何惠芳两个嘴巴。何惠芳怀里抱着茉莉,连挡架的手都腾不出来,茉莉吓得大哭起来。
这时,曹老三从围观的人群中跳出来,大喝一声:“住手!”一把抓住了江堂发老婆的手。江堂发老婆娘家人竟一轰而上,要打曹老三。成虎的妈妈也挺身而出了,她大声地喊着:“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不要仗着人多势众,到我们老宅来撒野,没有王法了?”说着从何惠芳的怀里把茉莉抱过来,交给了成虎,自己就挡在何惠芳的前面。住在三进的月清,也声音响亮地叫着:“你们不要这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抢了人家的东西,还动手打人!”江堂发的老婆冲到月清面前,唾沫横飞地说:“谁抢东西了?我来取我丈夫的东西!”说着,还推了一把月清。本来,老宅人对何惠芳并没有好感,但这时都看不下去了,朱银娣、钟贵珍、唐秋雁,甚至书呆子齐社鼎都出来了,他们把江堂发老婆一群人赶出了老宅,程基泰还把大门关上了。
从那以后,江堂发老婆再也不敢来老宅了。可武斗结束后,清理武斗组织,到后来清理“文革”中的血债,何惠芳又被牵扯进去。江堂发死了,死无对证了,造反派参加武斗人员就把武斗中的一些血债推到江堂发身上,虽然法律上不能叫何惠芳承担责任,但每一次清查,都找她了解情况。最长的一次,她被讯问了七天。她在老宅的家,又被抄了好多次,主要是找枪。跟出了鬼似的,江堂发在武斗中几乎不离身的那支驳壳枪后来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清理的重点就是找那支枪,枪失踪了,不是一件小事,所以家被抄了好多次,那支江堂发心爱的气枪也被抄走了,可就是没有找到那支驳壳枪。
这么多年来,何惠芳像一条受伤的狗,只能躲在房间里,自己舔自己的伤口。
今天女儿突然问起父亲。这些乱麻一样的往事,怎样才能和女儿说清楚呢。
看着手中江堂发的照片,何惠芳泪流不止,说不清是哭江堂发还是哭自己。这时茉莉撑着拐杖推门进来了,何惠芳连忙擦干眼泪,她不想在女儿面前哭。茉莉穿一件粉红的睡衣,是她们厂里的产品,出口转内销的,带着蕾丝花边,看上去茉莉就像是一个洋娃娃。面对着这个美得叫人心颤、纯洁得通体透明的女儿,何惠芳决定不将江堂发的事告诉她,不能伤害她。
茉莉很懂事地,用手擦擦妈妈的脸,轻声说:“妈,别伤心了,我不问了。”
程基泰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脑子里变成了一锅糨糊,糊涂了。当初第一次去迎江宾馆,踩在那厚厚的地毯上,就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不实在,今天不知道是踩在云里,还是踩在雾里,一个疑问始终在脑子里翻来覆去:难道这是一场梦?
走着走着,看见了一幢小洋楼,自己非常熟悉的小洋楼。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是梦吗?
摸了一手的油汗,这时吹来一阵风,程基泰打了一个寒噤,身上最后一点热度,全让这阵风给带走了。
程基泰突然出现幻觉,女儿程翠玲就站在身边,自己指着面前这幢小洋楼对女儿说:“这幢小洋楼就是当年我和你太爷爷的家,当时在这个城市里,除了教会的洋房就数它最好了。如今,你爷爷在香港,是开大轮船公司的,只要你学好,将来可以到香港去。”
那时候,程翠玲一直不学好,程基泰想尽了办法也唤不回这个“浪女”。于是,就把她带到这幢小洋楼面前,跟她数说自家当年的风光。尽管程基泰说这些话时,自己心里都底气不足,但为了让女儿学好,不得不画这个饼来充饥。看着这个早已不属于他的小洋楼,眼前出现的全是当年当“小开”的日子,他不无感慨地说:“我,你爸爸是在这楼里长大的,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出息了,还会住上这种小洋楼。”
今天,程基泰站在秋天的寒风中,面对着当年的风光岁月,不知道是身上那薄薄的香港衫在抖,还是他人在发抖。怎么也想不到呀,日盼夜盼的港商黄瀚浩,给自己带来的竟是这样致命的一击。
程翠玲对读书不感兴趣,对花花绿绿的香港感兴趣。她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去过香港,看程翠玲长得小巧秀丽,就想引诱程翠玲去香港赚钱。听到程翠玲说她爷爷在香港开大轮船公司,两人一拍即合。
程翠玲就跟着这个朋友走了。她们坐船到了武汉,再从武汉乘火车到衡阳。在那里,朋友花了一百元钱找了一位在铁路上工作的人,是给货车编组的,知道哪节车厢哪些货是到香港。一天夜里,朋友带着程翠玲来到衡阳火车站编组站,一条条铁轨上停着好多好多的火车车厢,她们等来了一个人,什么也不说,打了个手势叫她们跟他走,七拐八拐把她们带到一节货车车厢边,然后拧开了车厢门的封铅,叫她们上去,就把门关了。关上门以后,隔着门缝关照她们说:“呆在里面别动,一天一夜就到香港了。”
车厢里装的全是干货,一箱一箱地码在那儿,她们找了一个缝隙坐了下来。朋友很有经验地拿出一袋食品,还有几瓶矿泉水和一扎空的塑料袋。食品和水是为了路上吃的,可带那空塑料袋干什么?程翠玲不解,也没问,她是一个不愿动脑的孩子。
当晚货车没有动,第二天白天也没动,这就让她们受罪了,首先是热,密不透风的货车车厢跟大蒸笼似的,程翠玲热得只穿一件小裤衩。接着是渴,好在有几瓶水,但朋友不让多喝,她说不知道还要熬几天呢,这水到时候会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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