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关东》第66章


至少比较文雅些。
猛禽一向勇悍。
且一味勇悍。
对敌之际,他当杀人、剖肺,剜心、斫头,皆为平常事。相同的,如果犯人能制胜于他,他遭的下场,也不以为意。他是那种为了打击敌手,重创对方,会不惜一出手就插瞎敌方一双“招子”的人——甚至也不戒意一伸手就因戳瞎对方眼睛而贯穿过敌人脑后的人!
就算对手是女性也不以为忤。
可是,连他这样子剽狠的人,看到“飘红手记”中篇“惨红”的未段,也难免有点不忍心,对铁手而言,就更加不忍卒睹了。
“飘红手记”是这样写下的:
室外的花,已经快要凋谢了,可是,我几时才可以出去呢……
“出去。”是代表了自由,代表了能回去过去的幸福生活里。甚至代表可以再见到娘亲、公孙邀红、公孙扬眉……
“出去”是摇红的心愿。
最大的心愿。
最大的心愿往往达不成。
——茫茫人海中,有几人的最大心愿是可以如愿以偿的?
对任何人而言,“可以出去”只是个最渺小、基本的心愿,您随时都可以放下书走出去,但对摇红来说,这是个绝望的希望。
难如登蜀道。
难若上青天。
——如果不是遇上了这种情境,谁又会知道现在能够“自由自在”的“出入”,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莫非人到了真的失去幸福时,才知道幸福的可贵,才知道那就是幸福?
5、花之调也
花之调是因为季节的转换;生命和新陈代谢,草木皆然。
人之调是因为好运气已过去。
许是摇红姑娘之厄运已然来临,且来得十分威皇强大,无可匹敌,来势汹汹,且一点也不留余地。
摇红仍被幽禁。
只有小红还时可出入,但也受监视。
“一言堂”的人手迅速转变,以前的“老臣子”,不是不在了,就是暴毙了,不然便是战死,壮烈牺牲。
目前,荣升在堂内,且成为孙疆强助的,已没有了公孙扬眉,取而代之的是当时初入“一言堂”时只不过给人称为“小菜”的(也许当时他的地位也只不过如一道“饭前小菜’吧?),而今给人尊称为“大总管”的袭邪。
孙疆子侄孙子灰依然是堂内“红人”。
他是孙疆的“近亲”,孙疆一向信任他,只不过,信任不等于也重用——而今,山君对他就很委以重任。
另外一个,便是铁锈。
铁锈几乎不能算是“人”,只能算是”禽兽”或是“怪物”。
“它”是标准的,对山君唯命是从,没有怨言,也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思想,就像是“山君”豢养的一只猎犬,出手残狠,嗜血暴戾,不留余地,几乎连人性和感情也没有,只一心一意为一言堂做事杀人。
也许,对其他大多数人而言。“它”完全是公孙扬眉“失踪”后才正式公开出现的“产品”。(以前的最多只锁在地窖里,哀呜求生,终遭毁灭。)在这之前,铁锈几乎是不存在的,也许还有人听说过“人形荡克”,但谁都没见过这种“怪物”。
其实,也不只是“它”,而应该是“它们”,因为这样的”怪物”,在“一言堂”里,已越来越多,越来越常见,也越来越可怕——同样的,“一言堂”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名堂更越来越多,当然,形象也越来越败坏。
也许,“山枭”铁锈,只不过是孙疆麾下最出色。最强悍、最可畏也最忠心的一“只”。
不过,对摇红来说,却非如此。
她不但曾经跟邀红通过在地窖中那一群卑微、龌龊、挤在一狭小空间里等死的“怪物”
,也见过几次所谓成功了的“荡克”,开始在院子里作一些扫地、砍柴、砌砖、挑粪的工作。
“它们”只默默地工作,偶然狂性大发,抄红砖砸打自己的头颅,拿竹戳刺戳自己的大腿,以致鲜血长流,却不见伤人害人事件。
不过,发过脾气的“荡克”,很快就给“毁灭”了。当时,发号施令的,多是山君,有时却是公孙扬眉,有时是孙子灰。他们只要发出了暗号,其他的“荡克”就会一拥而上,将那只“造反”的”荡克”噬食得皮肉不留、尸骨无存方休。
摇红看得毛骨悚然。
她本来也跟大家一样,对这些“怪物”很是畏惧、厌恶。
可是,她却发现原来这些“荡克”,”本性善良”。
那一段日子,因为公孙扬眉太过聚精会神干从事“荡克”品种的制作上,忽略了摇红,摇红心里难过,曾在月夜里在花圃中独自吹空。
她本来就善吹笙,擅韵律。
她爱吹笙。
寂寞时,她就吹笙自娱。
奏完了一厥,她忽然觉得很想念公孙扬眉,很想念在“安乐堂”的日子,两种怀念叠合在一起,就成了鼻子一酸,潸然落下泪来。
不料,却有呜咽之声传来。
这饮泣之声,十分难听,就像是幼童给捏住了喉鼻挣扎哀鸣一般,摇红自恃这是她“绯红轩”的花园,谁敢在这儿惹事?一面低叱:“谁!”即“拨草寻蛇”,寻声探去,却发现是一只奇丑奇臭的,遍身锈迹“人形荡克”,在那儿张着咀哭。
泪流满脸。
摇红呆了一呆。
她真的是没想到:怪物也会哭泣!
这“怪物”的确在哭。
而且还哭得很伤心。
摇红很有点意外。
她不明白这“怪物”为何要哭。
她只记得这“荡克”看见她的时候,好像很害怕,也很畏缩,特别的是,这“荡克”看她的时候,眼睛最深处,会发亮,发红,既有点妖异,又似带有感情。
——好像在他眼瞳深处,就是它血红的心。
(真奇怪,“怪物”怎么有感情?“野兽”怎会听笙!?”)
于是,她打手势,叫那“怪物”勿要害怕。
那“怪物”后来好像真的没那么畏惧了。
她遇上了这只“怪物”,便对“怪物”开始生起了不同的看法:
原来它们也有感情的。
它们也有“人性”。
——“它们”到底是不是“人”呢?
这点好像已变得不十分重要,反正,对摇红而言,只要“它们”有“人性”便是了,猫、狗、小鸟都是“禽兽”,但只要通“人性”,便可以疼护,便可以交流了。
摇红一时兴起,还做了一件事:
撷了一朵花,送给“它”。
那是朵“满山红”。
“它”乍见那朵由她纤纤素手递上来的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知掩住丑脸,躲开,畏畏缩缩像要攒入泥墙、地底里遁形不敢面对似的。
“怕什么嘛,避什么!”摇红一气就叱:“这是我送你的花。”
然后不嫌腥臭,还替“它”戴上了花。
戴上了这朵花。
那,‘怪物”完全完完全全的怔住。
摇红见“它”那又丑又钝的傻样儿,不觉“噗嗤”一笑,回房去了。
只剩下月光和怪物,以及“它”头上的花。
红花。
她回“飞红居”的闺房里,依然怀念公孙扬眉。
仍然怀想从前的日子。
她仍想念在“安乐堂”时的种种嘘寒问暖,玉琢银妆,挥弦弯弓猎,红泥小火炉,暖暖。
她带着怀念的泪在眼边,睡去。
然而,那“怪物”却在她窗外站了一夜,下去。
“它”头上依然戴着她撷的花,朵朵。
大红花。
——还有那一笑,多好。
虽然,到了次日,那“怪物”为了这朵花,给人耻笑,给人叱骂,甚至给孙子灰和孙疆大力鞭挞,“它”却一直仍护着这朵花,那时候,要不是公孙扬眉出来为它说了句话:“让它保留这朵花吧——一朵花算什么!”它只怕就给当场活生生打死了。
这朵花在不久之后,就凋谢了。
然而,这朵花却在它心中永存不朽。
一直活着的红花。
那本来也只是一朵无关重要的花。
它原来也只是一只无关重大的怪物——许多怪物中的一只怪物而已。
但它后来终于有了名字:
“它”就叫“铁锈”——许是因为“它”身上不但有锈味,还有锈迹斑斑之故吧,一点点、一块块、一团团的,粘在皮疤与长毛上,像血癣一样。
它外号就叫“山枭”。
也因为摇红遇上了“山枭”的“前身”,使她省悟:
这些“怪物”可能不是“野兽”,而是人!
——否则,怎么会听韵音?怎么会哭!?如何会感动!
所以,她就设法多方打听,终于从她母亲处打探到了一些端儿,再从孙子灰那儿好颜相待,嗲声娇嗔,使得孙子灰色授魂销,便说出了制造“人形荡克”的“究竟”来。
六、开谢花不调
原来“人形荡克”不但是“兽”,也是“人”。
这是孙疆受“神枪会”中“一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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