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将》第6章


“什么事?”沈虎禅诚正地问。
“你的武功有多高?”燕赵眼里闪着精灵一般的烁芒,“或者,你的刀有多快?”
“你很想知道?”
“嗯,”燕赵沉着地道:“惟有知道了这些,我才能确定:你或者将军,有没有希望活着回来。”
“知道这答案只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逼我出手。”
“而逼你出手也只有一个方法,”燕赵沉吟道:“是我先向你动手。”
沈虎禅沉默了一阵,凝肃地道:“是我先行闯入这里,你大可为此向我动手。”
“对,你闯入这儿,却被我发现了,要不然,说不定你是来谋刺我的,而今,你只好说成有刺客暗杀你,你一路追到这里——”燕赵道,推论下去:“为此,我为自保,杀你也是应该的——假使我杀得了你的话。”
沈虎禅不再说什么。
他在等。
——等燕赵的下一步。
下一步是什么?
动手还是拱手?朋友还是敌手?
燕赵忽然笑了。
哈哈长笑。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来杀我的,你也不知道我究竟跟那名要杀你的杀手有没有关系;”他爽落地道:“不过,无论如何,刚才那名杀手用这种方法试图去暗杀你,那是件极愚笨的事,因为,你也曾用过类似的方式,去杀了江方寸、省无名和不笑上人。”
燕赵这么一说,一下子,一触即发,剑拔弩张的气氛全一扫而空。
这园子清幽的气氛也好似生气蓬勃起来。
沈虎禅也笑了。
他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这三间房子,就你一个人住?”
“你存心咒我?我又未分成三截,一个人怎住得下三间房子?”燕赵笑说:“以前有一桩案子,就是有两间大仓库,里面却空空如也,却只摆放了一尊佛像,四大名捕出动了追命去查。才发现——”
“干这件事的人就是要引人去查探这件事,等到他想引出来的人也过去检查佛像时,他才发动石像内的机关,喷出毒箭,狙杀来人。”沈虎禅接道,“所以,神秘本身就是要人好奇想揭破这个神秘。”
“那一役,追命机警,幸而未死,只受了点伤——”,燕赵语音一落,怒道,“这三间房,我住一间,其余两间,都是秘密。”
沈虎禅淡淡地道:“幸亏我不太喜欢知道别人的秘密。”
燕赵问:“你不好奇?”
“不,”沈虎禅是,“是我不想早死。”
“可是,这秘密你却很想知道。”
“凡是知道秘密都是要交出代价的,”沈虎禅道,“就算对方只要你不说出去,但那也是一种代价。”
“但这秘密却是人。”燕赵神秘他说。
“凡是秘密都跟人有关。”沈虎禅似仍不大动心。
“不过你却很关心这人。”
“哦?”沈虎禅有点动容。
燕赵领他到右首那家漆上黄漆的房子,房前有一丛菊花。燕赵笑着指了指:“目前这房子的主人,也是个爱菊的人。”
“一种爱其实也是一种病,不管爱花爱草爱书画爱美人都是,”沈虎禅谐谑他说,“还好,我一向都对菊花兔疫。”
“只恐你对爱菊花的人未能兔疫。”燕赵一面笑着,轻轻一挥手,髹付上黄漆的门依呀一声,开了一半,里面一片漆黑,燕赵招呼道:“进去吧,秘密一向都是喜欢躲在黑暗里。”
“但愿,”沈虎禅随燕赵走了进去,“在里面没有蛇和老鼠就好了。”
第五章大方无隅
——沈虎禅跟燕赵进到那一片黑漆漆的屋里。
屋子里有一种很特殊的味道。
其实这种特异的味道并不特异。
——凡是读书人、爱书人的房子,都会有这种味道。
书味。
书的味道。
——也许,所谓的“书卷气”就是这么来的,不过,也有人称之为“穷酸气”。
屋里果然有很多书。
沈虎禅是“摸”出来的。
屋里并没有人。
他没有问燕赵。
他知道燕赵该说的时候准会说,不然问了也没用。
一个聪明人,当然知道不该同时就不问,可是,该同时就一定要问。
——这世上却又有另一种人,除了不该问、不该说的时候偏偏乱问多说之外,还用不问不说来企图使自己不暴露弱点,看来更讳莫如深的人!
——这种人其实要比问个不停说个不休的人更悲哀:盖因有些人做事根本乐得人来问,有些事也必须要有人表示意见,一个怯于表达己见而又不敢请教他人的人,学识见识极有愈来愈差,最后难免遭受淘汰的命运!
智者永远懂得把握时机发问,争取机会发言。
——问重要的问题,说有份量的话!
沈虎禅不问是因为燕赵既然把他请了进来,就一定会告诉他一些事。
——不管是用什么方式。
但燕赵只是说,“坐下来。”
“我们在黑暗中坐下来,”他的声音黑暗一般的沉静而孤寂,像夜一般,“等他回来。”
然后就不再说话。
外面有如刀般的冷。
屋内才是于实而孤独的夜。
沈虎禅坐下来,运气调息。
——像他这样一个猛虎般的人,任何时候都能以过人的精力应付猝起的惊变,也许就是因为他能在任何时候,都争取了时候休息!
渐渐有光。
光是从屋外“浮”起来的。
当光线自屋板缝进来的时候,让屋内的人有一种荡漾在舟上的感觉。
灯光让人的感觉,不仅是美,而且是华采中总带点寂寞。
有人在黑暗的楼头里挑了一盏灯,远远地、默默地行了过来。
两个人。
一盏灯笼。
细声说语。
轻声笑。
还唱了几句江湖的歌、旅人的词、伤感的曲:
不知是谁吹起谁家的笛
在寒街陌生的楼头
我把异城守成神州
在暗杀血染长街的夜
彼此都忘了江湖传说
我在城深时戊日落
想起我在寂寞的时分
你该会记起我
你该会想念我
我是披着发的男子
凌乱的琴
光线凝聚在门外。
来人已到了门口。
门开了。
温暖的笑语涌了起来,如潮拍岸。
温暖的灯光像潮水般流了进来。
同时间,屋内屋外的人。隔着一道门槛。都看见了对方!
“有人!”
对方惊叱了一声。
沈虎禅已探了出去。
像一道旋风。
一道来自黑暗里扑向灯光的旋风。
灯光一慢,将熄未熄。
——当世界上的灯火将灭未灭,有哪一个豪壮的身躯,及时护往那一点希望的火?
有人护灯。
一个纤瘦的白衣人影。
这人身法奇快,一拦身已护在女子和灯前,出掌、折扇一递,刷地张了开来,紧接着一声清叱:“给我躺下!”
折扇张外,灯火映照,横空书了“大方无隅”四字。
他身法快,出手也奇。
可是他扇子才递了出去,发现灯笼已落入来人的手里。
鼻端还袭来了一股檀香味。
这终于唤醒了他的回忆。
这使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好朋友。
他的结拜兄长。
沈虎禅!
却不是沈虎禅是谁?
当然是沈虎禅!
沈虎禅笑唤,“大方,是我!”
白衣书生忍不住又笑又跳,一把抱住了沈虎禅:“大哥,是你!你怎会到这里?我找得你好苦!你知不知那头牛在哪里?发生了好多事哎!该死,我没想到是你!你再不作声你可能会伤了你啦。我差些儿就再也见不到你哪!你有没有见过将军……”他一叠声又问又说,像出闸的激流关不住。
沈虎禅只淡淡地笑:“刚才你那一招‘晴方好’,进步了,但乍看你的纸扇,还不知道是你。”
白衣书生当然就是方恨少。
——他瘦了,脸色苍白,身上还裹着伤。
方恨少一听沈虎禅赞他,顿时乐忘了形,笑得嘴巴也合不拢。
然后他才发现房里还有一个人。
“燕先生也来了!”他因而记起身边的女子,向沈虎禅说:“她是明珠姑娘——我跟她说起很多——有关你的故事,”
沈虎禅只见灯笼后一个娇憨清纯、无暇无邪的女子,用一双侵人心肺的明眸在观察他,便笑道:“反正他说的是故事——好坏都不可尽信。”他说着的时候,发现明珠身上有多道瘀伤:对这样一个纯真可爱但又透发了一种迷人的魅力的女子,这样出手太不珍惜了吧?
明珠眨了眨眼,“你是沈大哥?”
沈虎禅叹了口气,道,“有时我也希望我不是。”
明珠忽然跪下来。
一下子,她吹弹得破。白净如雪的脸上,已挂了两行泪。
在寂寞的夜色里愈见晶莹的泪。
沈虎掸一怔,忙要扶起:“这算什么?”
明珠恳求道,“沈大哥,你要救救翡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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