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将》第9章


何况,这儿灰尘不染:分明有人来过,而且常常打扫。
方恨少除了纳闷之外,那感觉更强烈了:
明珠似是愈来愈近了!
明珠就在这里?!
他立刻就发现:房间的尽处是一道门。
门后是另一间房子。
房子空无一物。
只有一张白色的毯子。
毯子大概是用比兔毛还细嫩的绒毛织的,一直铺了过去,直到房间尽头。
房间的尽头又是一道门。
白毯子直至门隙铺了进去。
——原来这几间房舍给打通了,只靠一问又一问房门连接着。
——这扇门之后又是什么?
方恨少毫不犹豫。
他担心明珠有祸。
——这么一位清得有甜味的姑娘,怎能让她受苦受折磨?!
第七章天才猫
——天下焉有斯鱼?
方恨少虽然听得到游鱼的微息,可是他也并不以为真会有鱼游在房间里,而且一推开门就赫然在那里!
一个儿近透明的大缸。
一条鱼。
——鱼其实不止是一条,而是有数百千条,有的细如蚊须,有的扁平四方;有的青脸獠牙、穷凶极恶状;有的五彩斑烂、五光十色;有的钝如配本,直似凝固水中;有的游若导电,简直眨眼不见:有的成群结队,簇涌而过来,有的疏疏落落,影动有致。
虽然有那么的鱼,但教人一眼望去,只看见一条鱼。
这条鱼在水中央。
——只要它在那里,仿佛其他的鱼,都成了点缀、附庸。
一条孤独而完美的鱼。
方恨少凝视着那一条鱼。
鱼也似凝视着他。
方恨少看着那条鱼,似浑忘了一切。
鱼也似端凝着他,忘了它是鱼。
这一刻里仿佛人忘了是人,鱼忘了是鱼,人鱼两不分而至鱼人两忘,鱼也忘了人,人也忘了鱼。
到头来,在对望里,人还是得耍眨眼睛的,
鱼却不眨眼。
方恨少霎了霎眼,他就看到鱼倏地一张嘴,十七八条闪着翠光银光、大大小小美丽或木讷的鱼,都给它吞到肚子里去了。
——原来其他的鱼,都只是它的食物而已。
正如人会吃人一样,鱼也会吃鱼。
这条鱼虽然特别,但也不是例外。
特别和例外,有时候是完全两码子的事。
方恨少发现它是一尾吞食同类的鱼之后,同时也发现缸底下铺着毛毯。
白色的毛毯一直连续另一间房间去。
不过,这间房门是开着的。
而且有人。
人都在那里,只不过因为方恨少的视线给那尾鱼吸引住了,一时没有发现人。
但房里的人自然都发现了他。
方恨少在这一刻几乎要跳起来,用左脚踩自己右脚十八下,用右脚踢自己左臀二十一下,然后左右开弓正反交加掴自己二十九下耳括子。
——大敌当前,怎可大意一至于斯!
——要是对方趁自己失神之际下手,自己早就可以剁碎了来喂鱼了!
——怎么每次看到美的事物之时,总会浑然忘我,也忘了危机当前!
——下次要改,一定要改!
(这句话方恨少已不知说了多少次了,他自己也不知下了多少次决心了,不过决定改和改不改得了也完全是两码子的事。)
方恨少面对这些人。
五个人。
——五个漂漂亮亮的人。
五个这么好看的人在一起,实在是件令人眼睛舒服的事。
不过五个好看的人里,只有一个人是方恨少所最喜欢、亟欲见到的:
那当然就是明珠。
明珠正侧着头在看他。
那神情美得像宠物,有儿分痴,几分真,几分无暇与无邪。
方恨少一时意乱神迷。
然后他向明珠招呼道:“嗨。”
明珠眨了眨眼睛。
美丽得黑是黑、白是白、衬在一起黑白分明的眼睛。
方恨少也跟她眨了眨眼睛。
然后才去看其他几人。
那四个好看的人,浓眉俊目、龙庭(奇qIsuu。cOm書)风阁、高大豪壮、相貌堂堂。
他们手上都或端或捧、或持或执着一件“事物”。
少年人手里捧着个瓶子。
古瓶子雕着篆字。
青年人手上执了一个皮鞍。
鞍上烙刻着一方朱印。
中年人手中持着长戟。
这根长戟木柄直锋横刃,钩啄锋口反卷。
壮年人则双手端着一个磬。
铜磬上刻着甲骨铬文。
方恨少觉得很奇怪,简直有点以为这四个是从古代墓陵里走出来的人。
可是墓陵里的“人”才没有他们身上散发的活力和劲。
方恨少觉得他们手上拿的是“事物”,瓶、鞍、戟、磬,不知有何用途,只觉十分怪异。
——直至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战器!
方恨少先走了定禅,问:“你们在干什么?”
那四人不答理他。
方恨少又去问明珠:“他们竟敢这样对你!”
明珠闪着清亮的眼,偏着有,以致看来她的头像玉瓶一般细致:“你是谁呀?”
“我?——”方恨少很想百般介绍自己:如何天资过人,如何品学兼优、如何温柔体贴、如何善良侠义,但一时都说不出口也说不上来,只好挺了挺胸,道:“我——我是来救你的!”
明珠一愕,“救我?”
“对,你别怕!”方恨少一副大义凛然铁肩挑千钧的样子,“我来救你,自然容不得这些人欺负你!”
“方恨少。”忽听有人叫他,“我们我的不是你。这儿没你的事、你滚出去吧!”
方恨少闻声望去,才看见一个一直都在那里的人。
这人就在鱼缸边。
他在看鱼?
他身前地上有一张纸,纸上墨渍未干,纸边有砚有笔。
他在写字?
——这人样子长得实在平庸,以致光芒为房里四个俊美勇子、一位清丽女子所夺,方恨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方恨少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连头也不抬:“你闪进来的时候,用的是‘白驹过隙’的‘过隙奇步’,一看就知道了。‘白驹过隙’的奇门步法,使来像你那么滥的,便绝对不是‘晴方好’方试妆,也不会是‘两亦奇’施算了,那么必然是方恨少这种三脚猫的角色无疑了!”
方恨少几乎没跳了起来:“你敢骂我?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岂止于骂你?杀了你又何妨!”
方恨少在自己心中注重的女子面前可丢不起脸,怒叱道:“你们杀得了我?!哈!嘿!
你们全窝在这里,显然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你,连头都不敢抬,敢情缩头乌龟不是!”
那人抬了抬头,向他望了一眼,然后继续写他的字。
方恨少定眼一看,这人貌不惊人,不抬头还有一股气质,一旦面对则连气质都消散无踪,只有平庸欲气。方恨少心忖:难怪他不敢抬头了,大概是自形秽陋吧?然后他又为自己找到了个好藉:难怪我一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他了,那么庸欲,跟一颗石头在地上一般毫不显眼,不踢着了谁看得见!
那人却也没生气:“听说你还念了些书,但目光如豆,脑袋是草,犯不着与你一般见识,也不值得与你动手,滚吧!”
方恨少倒是给那人的不屑激怒了:“你少爷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且向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一向胸怀坦荡、德懿卓绝,不像你,畏头藏尾的,连个姓名都无!”
明珠忽叫一声:“五公子。”
方恨少喜出望外的应了一声,却发现明珠并不是叫他。
那人冷漠地睨了明珠一眼,眼白多,眼珠一点,却黑如漆墨,闪闪发亮。
明珠委婉的说:“这事都是明珠惹起的,请公子降罪——但不关这位方公子的事,请五公子网开一面。”
那人冷哼一声,脸色黑里泛青,就像寒冬里的沼泽,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方恨少忿然道,“不必跟他这种人多说,像他这种货色,少爷我应付十八个还绰绰有余!明珠姑娘,我们走!”
他一闪身,就要去把明珠拉走。
明珠又侧了侧首,说道:“你——为什么——?
方恨少忽然想起他家里的猫。
他以前豢养过一只很可爱的小猫,它会把身子会缩成一个拳头大小,眼睛金亮亮的。待人走近时突然跃出伏击人的脚踝。它寂寞时,就两只手趴在树干上练爪子,有时候看到一张飘下的落时,也自顾自的玩了一个晌午。有时它跃上树桠围墙,见人走过,偏着头儿细看,就好像明珠看人时候的样子。
方恨少常常都对人说:他家里有一只很有天才的猫儿,冬天会钻到主人的肚子上睡觉而不惊醒主人,夏天会对着主人不喜欢的来客频打呵欠,秋天它会去吃菊花,春天它会追自己的尾巴——敢情它以为自己是人,而不是猫,至多只要摘掉了尾巴就可以当成人了,所以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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