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绝》第14章


那天他真的是这样说的,他抱着若儿,他总是那样笑嘻嘻的,他说若儿皱巴巴的像小猴子一样,他点着自己女儿的鼻尖,他说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要找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退隐江湖。 
那少女累的几乎脱力,却笑着答道,好啊,那你要答应我,前院要种桃花杏花,后院要种梨花樱花。 
一连重六下,再一连轻四下,羽调转徽调: 
先杀左边四个。 
四颗头颅撞在乱石上,咚咚作响。 
少女用手指在那些马虎潦草的涂鸦上缓缓划来划去,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她想起来自己怎样捏着他的手,教他认字写字,他搔搔头皮,把笔一扔,蹦到窗台上,吼道好难啊我不干了。 
她的心尖痛得颤了一下。 
但她不敢哭,苏剑醉就负手站在一边,他的眼神阴骛冰冷:说啊,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叮叮叮叮急雨乱响,飒然收住,再重响三声,角调: 
杀了要逃跑的那三个。 
白衣翩然飘过,青丝剑掠处三丝血线激射,丝丝作响。 
江心月已经全身发抖,她听到那三声重响之末,那一点不纯的杂音——九宫琅缳铃终于要裂了。 
闪电划过江面,他热切地说,把女儿再抱给我看看! 
她悚然惊醒,正要去看女儿有没有做噩梦,却听见叶欢尘浪荡粗俗的笑声,他说美人美人,你猜猜这是什么,对了对了,我又想到了一种花样,刺激得不得了,说不定你玩起来一激动,就把以前的事情都记起来了。 
连连六声,一声比一声重,羽调: 
杀了最近的六个。 
声音一声比一声钝,那裂口正在扩大,但若儿还是听懂了那里面的意思,白衣悠悠一转,快的连剑光都看不见。六个人便一律的从左肩到右腹,裂开成两半。 
若儿真的好听话,她从来就没有真正长大过,永远是一个心如洁雪和白纸的女婴。 
这样也好啊,什么都不懂,也就没有这么多痛苦和烦恼。 
但在青麓剑院,她已经疯了,所以若儿也跟着疯了,她只是在跟着九宫琅缳铃的疯狂而迷乱的节拍翩然起舞,舞着青丝剑,舞进时空的裂隙,舞下是修罗场在世。那一夜月光如血,若儿一边舞剑,一边自己琢磨着应该怎样去—— 
——杀人。 
——最精确,最迅速的杀人。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学的第一件事却是这天下无敌的剑法,这是她亲生母亲能教给她的唯一一样本事。三年中,她杀了好多人,比好多绝顶杀手和刽子手加起来还要多。 
她没有一样玩具,唯一能够握在手中的,却是一柄饮血无数的青丝剑。每一次她把青丝剑收回袖中,既不得意,也不失落,既不高兴,也不悲哀,她的心底已经没有真正的小女孩应该有的感情。 
若儿,你已经亲手杀了这么多人,你的心中真的还是白纸一片么?你若会做梦,梦中是不是也是汪洋血海,不见尽头? 
不过九宫琅缳铃操纵之下,一件没有灵魂的武器罢了。 
江心月终于快要崩溃了,她手指颤了五下,九宫琅缳铃便应该响五声,徽调: 
杀了最后五个人,一个也别放过。 
但在第二声上铃声就开始走调,第三声还没来的及发出,九宫琅缳铃怦然碎裂,极薄极碎的金属碎片散了开去,反射出一片炫目之极的光彩。 
第一个和第二个人还是倒了下去,若儿怔怔站着,仰首张望,似乎想从天上去找那突然中断的铃声。 
第三个人正站在她身后,见到她突然收手,神情又是如此古怪,便晃了一剑从她身后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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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光爆溅,一颗肥胖丑陋尤带凶狠的头颅,一只握着剑柄的手,一个向上,一个向右,脱离了躯体自在飞出。若儿已经飘到了三丈之外。 
若儿,就算没有九宫琅缳铃,你也会杀人对么?因为你除了剑法,其实就只会杀人对吗? 
第四个人看到前一个人如此惨烈的下场,哪里还敢偷袭这白衣女孩,拖着剑踉踉跄跄跑开。第五个人坐到在地,却斜眼瞥见远远站在一旁的江心月。 
他看着江心月怔怔站立,身前纷纷扬扬的金丝银屑,琉璃碎片撒落,想起了那突然中断的铃声,心里一动,他大吼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提剑一步一步按过来,回头却见那白衣女孩只是怔怔站在原地,仰头不动。 
果然,她只听铃声的,他狞笑一声,把剑举过头顶。 
斩落的一刻,江心月淡淡微笑着,只是望着远方乱石堆上,惊涛拍空中那飘忽的白色剪影。 
“你听!”慕容涓涓扯着牧野歌的袖子,指了指远方江畔的乱石滩。 
牧野歌点点头:“九宫琅缳铃!走!” 
他们一前一后奔过去,长途跋涉,鹤影楼的轻功终于能勉强赶上牧野歌的身法,她却怅然而没有一点得意。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师姐们不会遭江心月的毒手?”她终于问出了一直压在心中的疑问。 
牧野歌笑了笑,第一次笑得如此开心,他说:“那天晚上我装晕,听见你师叔就旁边念了那几句线索,我便知道了听雨楼的位置。后来你师姐来找她,她竟然把地图放在毯上就出去了。我自然有工夫来做手脚。” 
“怎么还没到听雨楼?”净空秀眉微蹙,“师叔,我们在这里转来转去,都走了一天一夜了。” 
白衣女子把地图一点一点凑到眼前,这才终于看见了那几笔潦草的涂改,墨水的颜色其实和周围并不一样。 
她蓦然想起了那晚躺在帐篷内哼哼唧唧佯晕的小子,她替他裹伤上药的时候,他的呼吸一会儿匀净,一会儿急促。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的乐着呢? 
“小混蛋!”她咬牙破口大骂,“回去,都回去,快!” 
慕容涓涓乐得差一点就抱着牧野歌,又叫又跳了。 
牧野歌嘿嘿一笑道:“何听泉用了这么一张地图就把你们给唬得团团转,而这么重要的地图你师叔却随便乱扔……只怕十年来鹤影剑派也干不了什么出离的事情,想来我还欠你们一条命,这次算是我顺手帮了你师姐们一个忙罢。” 
牧野歌又笑道:“你走得太慢了,还是拉你一把罢。”他探手过来,拉着慕容涓涓的手,她只觉得耳畔呼呼风声过去,如同在御风飞行一般。 
慕容涓涓想了一下,终于撅起嘴,在那粗糙而有力的手背上凑了一下。牧野歌却周身一震,停下身来。 
“干嘛?”她明明看见牧野歌的耳根都红了。 
“到了。”牧野歌却冷冷道,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他这一刻其实想的是:阿瑶,阿瑶,即使你在天上,也一定会默默看着我,祝福我罢。 
一声脆响,江心月手中的九宫琅缳铃就在这一刻炸开。 
牧野歌故技重施,掷出刀鞘,将那雪月弟子打晕了过去,手中兀自举着那把剑。 
江心月茫然无措的踏着满地的零零碎碎走到若儿身边,跪下来一把抱着女儿,终于开始痛哭。 
牧野歌施施然垂手踱到一旁,一直等到她抽噎起来,方才笑道:“师娘,师父要我来接你和小师妹回去。” 
牧野歌的笑容很亲切,他的话也说得很自然,就像一个普通的江湖弟子,来劝同师父怄气的师娘师妹回家一般。 
江心月摇了摇头:“寒衣原谅了我,我如何能原谅我自己?” 
牧野歌朗声笑着说:“凡是有错,便可以原谅的。”他矮身蹲在江心月面前,低声劝道:“师娘走吧,师父还在等着你。” 
江心月怔怔看着牧野歌,却颤声说:“你真的不再怨我杀了你妻子,不再向我报仇。” 
牧野歌老实说道:“我自然是不能不恨的,但我知道阿瑶若是听了你的故事,便不会再恨你,她的心一向很软。她都原谅了你,我怎么能向你报仇?” 
他又黯然道:“我早就说过了,这里面恩恩怨怨扯都扯不清楚,我真的要把凶手都赶尽杀绝,只怕这一辈子都杀不完。” 
江心月抱着白衣少女站了起来,她突然微笑道:“你和寒衣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她背对石崖和江风,衣玦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笑道:“谢谢你的一番话,我现在带着若儿去了,便可少面对一个索命的厉鬼。” 
牧野歌见她微笑起身,还以为她回心转意,却没想到她站在崖边,抱着若儿就势一倒。那青袄白衣便从崖顶翩然飘下。 
牧野歌咬咬牙,骂道:“糊涂!”便飞身抢下,慕容涓涓见状大惊,脚尖点起,抢到崖顶,同时一手挥出,一袭白绫便缠在了崖顶枯枝上。 
江心月抱紧了若儿,只觉得耳边风声作响,仍在她耳边柔声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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