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春女郎》第18章


“你没醉。” 
“嘻嘻,这才是乖。我是不是很难看。” 
“你…你很好看的。” 
“嘻嘻,这话我喜欢听,再说一遍。” 
山盼不说,他只是瞪着眼,眼里,白多黑少。他呆子样,看着被上鸳鸯戏水的图案。那小蔓见他避自己,三不知地伸手来,抓他胳膊,娇嗔地,一摇一扯起来。 
“说嘛,你再说一遍,我是不是很难看。” 
有人说,家里的女人是平装本,街上的女人才是精装本。 
这个话有点道理,也有点胡掐。放在热恋的男女身上,就会变得无效。我坚决认为,一个醉了酒的女人才是平装本。跟一个醉酒女人呆在一块,真是惨了,什么事都会七十三八十六缠成一团。活像屁股上生了疮一样,叫人坐立不安,叫人烦。不是比较烦,而是相当烦,不得了的烦。 
我发现一个婆婆妈妈的女人真是讨厌。我有点烦她啦。有一句话,差点从我嘴里跑出来。我真想冲着小蔓,吼一句“你难看死啦。” 
她瓜子脸儿,面皮白白净净,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她一点也不难看。她笑容可掬时,很美。真像我姐姐山容。 
小蔓朝我挪过来。我俩挨得这样近,好似离远点,就活不了了。我直把眼去看门口动静。我和小蔓醉做一块,这事可别让那几个人撞着了。那几个人的舌头都跟大象的鼻子样,长。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烦我。你说,我是不是很难看。” 
我二话不说,趁她只顾盯着我时,把她手里半瓶酒,夺过来,扯脖子就喝起来。那小蔓疯啦,她居然爬上床来,隔着被子捶我的大腿。她用力很轻,跟我挠痒痒一样。挺舒服哩。 
“呜呜,哥欺负我。还我的酒,还我。” 
我还给她,还她一个空瓶子。小蔓摇了摇,又眯起醉眼去看。发现是空的,便生气,把瓶子朝地板上一摔。“哐啷”一声响。把我惊得脖子一缩。 
“嘻嘻,好玩。你干脆抱起我来,把我摔到地上去,看会不会碎。” 
她的话吓得我出汗。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失灵啦。不容细想,小蔓已骑到了我身上,她突地张开双臂,三不知地,向我一扑。满头放香的黑发都铺到我怀里。我不敢动。保持着垂首瞪眼的坐姿。 
“抱我。” 
小蔓扑倒被上,扭来扭去,她长长的颈在我身上,缠来缠去,红红的嘴里,还一边燕语呢喃着。我是男人,身上怎能没有变化。我下面,秘密地产生了奇特之变化。可对这时候的变化,我绝不能理会。道貌岸然就道貌岸然。我大气不敢出,拼命地扯直脖子,翻起眼皮,去瞪天花板,瞪累了天花板,就放下眼皮,去瞪门口。 
过了一会,扑在我身上的女子没了动静。低头一看,睡着了。溜!叫那几个人撞着了,我就是跳入了黄河,洗不清了。 
我鱼一样,轻轻地滑下床。就让小蔓在我床上睡个下午吧。我揽起她的头,替她盖好被子。小蔓喝醉了酒,睡着了,身子和长颈还扭来扭去。突地,又见她一翻,侧卧起来,懒懒地把手伸出来,朝空中拍了一下,然后,就落到被上不动弹了。传来小蔓香甜的呼吸。 
我施施然走到门口,脑子里突“嗡”地一响。原来,我忘了一件事。是啊,我要是走了,若是三不知跑进一个人来,把小蔓坏了。恐怕,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不能走,我要守在这里。 
第二十五节春草·海风
姐姐山容,也在这座城市里。我现在不打算见她,等在这里站稳脚,再说吧。 
容在家时,我几乎从未认真地想到过她的好处。 
那些年,我每天从中学里放学,回家,见到容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见到容穿着花衣服亮着清脆的嗓子,跟人说话,见到容,在对镜梳妆…,觉得这就跟春天一到,桃花非开不可一样自然。 
那些年里,我因为喉咙里得的腭裂还未去动手术,吐字有些不清。同龄人争着给我起绰号。所幸是我学习拔尖,在学校里,难得开口,却也颇得人尊重。这几年,我忙于成长,很少跟容有心灵上的沟通。 
所以,当有一天,我收到她从福建石狮寄来的满满几大页信,竟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发现,姐姐其实是很关心我的。 
我手上至今保存着一张姐姐十八岁时的照片。 
她穿着粉红花格子西装、白加红的双色毛衣、粗布裤子、红布鞋。银白的牡丹花饰扎着马尾刷,烫刘海。她脸上,放着十八少女的羞涩,还有清纯。 
她立在一排矮榕丛中,背景是水流花放的春天。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外冷内热的姐姐。她叫容。 
我想到自己并非孤立无援。我原本有什么事尽可对姐姐说的。 
姐姐说——我工作很忙。每天加班到九点半,回来洗衣服,要很晚才睡下。因是集体生活,大家回来就很热闹。我们房间,睡八个人,全是老乡,很好玩。她们也对我很关心。特别是秋英,她做后袋,很少加班。她常给我烧水,等我回来就可洗澡了。有时她会给我洗衣服。把我当她的亲妹妹一样看待、照顾我。我都不知怎样谢她才好。 
我的工资要到十号发。拿到,我马上寄回来,可以全部寄,不用留伙食费。上个月还有九十元钱,吃一个月还有多呢。上月,我本想寄钱回家,可邮局又很远钱又少,我就打算等这个月。这个月大家的工资要多一点,上月很少。这一来菜票就少了。她们都哭起来。说不公平。因做流水线,工种不同,单价不一样。有难的,有容易的。…。 
在这里就是菜不好吃。没有辣椒,什么都是吃甜的。我吃不惯。所以,我想叫妈妈寄辣椒干给我。 
这次,石狮召开百协订货会,我们厂买了一个五百元的汽球,飘在楼顶。还有很多彩灯,很好看。某华制衣在石狮来说是有名的。今年,已达到五百个工人。要有很好的技术才做得下。厂里刚在N城招了五十个女孩,刚开始做的货要翻工。 
管理人员对我们不错。在这车间,我们组质量第一名,数量最多…。 
中秋节,我们这一天加餐,发了月饼、苹果,还有电影看呢。…。 
几年过去,容在蓬蓬勃勃的工业化城市里,在流水线生涯里,渐渐地变成一个见多识广的打工妹。一个洋气的打工妹。但她纯朴、节俭的习惯,仍一如既往。尽管家里经济好转,容还是节省着过日子,发了工资就往回寄。这是她的本色。 
那年春天,容兴奋地告诉我,她谈恋爱啦。 
那小伙儿叫做X,高中文化,大兵出身。是她们厂里的会计。X待她十分之好。 
我好奇,极想会一会她男友。 
果然,不久,容来快信了,她告诉我,她向领导请好假了,特意挑这个周末带男友回家。 
心里有些忐忑,见到姐姐的男朋友,说些什么好? 
周末,我风风火火地从城里,赶回家里。 
院子里,桃花乱落。 
容果然回来了。她长发飘飘,脸上红扑扑。她正在厨房里,跟母亲“密谈”。 
我笑嘻嘻问:“姐,你那位呢?” 
姐姐也笑,温柔作答:“在睡房里休息哩。你说话要小心点,可别冲撞了人家呀。” 
我当时想,恋爱实在是件太奇妙的事。恋爱的人,跟常态时候相比,竟有如此大的不同!莲的谈吐举止,养分充足。像春天里的小草样,蓬蓬勃勃。呵。 
我鹤步进到房里,迎面,就见一个身穿鹦哥绿灯心绒西装的男子坐在床头,他在翻一本杂志。 
他就是容常常跟我说起的X。 
X面容清瘦,胡子刮得光溜溜。他表情严肃。 
我不由地紧张起来。一紧张,把一路想好的话,忘得一个子儿不剩。 
不记得那一日,我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有一点记忆犹新,我声如细蚊,X也声如细蚊。我一紧张,他也紧张。他听我〃奇〃书〃网…Q"i"s"u"u"。"C"o"m〃吐字有些吃力。 
X于是向容建议,陪我去州里的大医院做手术。容再将他的建议“复制”到母亲耳里。母亲同意了。 
容说:“做这种手术挺花钱的。但钱花得再多也值。只要人好。不然他这一生就毁了。” 
想到自己的声音有望恢复到常态,我不禁兴奋起来。 
这种闷闷不乐多一些、一声不吭多一些的日子,我不想继续。 
在想,自己所以活得如此寂寞,不是被这世界拒绝了,是因为我的傲慢。我拒绝了这个世界,拒绝了眼前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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