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如血》第73章


为了雷雷放弃父亲,对保良来说是一个痛苦的选择,从他被父亲打出家门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渴望、试探和争取回到父亲身边。他还记得在那个北风呼啸的夜里,他扛着自己的行李站在他家院子的门口,他从门缝中看不到院里和屋里有一点灯光,他的心里也就和门里一样漆黑一片。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姐姐,也终于看到了父亲的微笑,他终于接近了全家团圆的一天,他亲手为父亲报仇雪恨,用这样的成绩换取了父亲的原谅,当所有的事情都在向他期待的目标靠近的时候,因为雷雷,一切戛然中断。
在和父亲中断联系的两周之后,权虎和姐姐的案子在法院开庭审理。保良专门向单位请了假去旁听庭审,在法庭上远远见到了他的姐姐。权虎和姐姐都瘦得脱形,权虎脸上还有血色,姐姐的脸上则灰暗无光。
那一天法庭的气氛和姐姐的样子,让保良的心情异常郁闷。审判程序刚刚进入法庭调查质证阶段,他便离席赶回家里,他中午必须回家给雷雷热饭。可这一天他回到家看到雷雷坐在床上,心里忽生万般怜悯,他没给雷雷再热昨天的剩饭,而是带上雷雷又去了附近的麦当劳餐厅,看着他大口吃下两个汉堡,又喝了一大杯巧克力奶昔。吃完饭保良又带雷雷去了餐厅旁边的超级市场,想给雷雷买件玩具。他挑了半天挑中一只轮船的模型,看价钱不贵就买了下来,交完钱拿了船转身再找雷雷时,他发现雷雷已经不见了。
保良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雷雷的人影。他不顾周围惊诧的目光,大声叫着雷雷的名字,额头上刹时布满了水珠般的冷汗。他找到超市的工作人员寻求帮助,甚至动用了超市里的寻人广播。广播连续多次焦急地呼叫:“雷雷小朋友,你的舅舅正在找你,请你告诉你身边的大人,让他们帮助你和你舅舅联系……”但没用,雷雷不知去向,没有回音。
保良忽然想起雷雷曾不止一次地问他鸽子认家的故事,他会不会找不到保良自己回家去了?雷雷快到七岁了,他可能有意识地要做一个聪明勇敢的孩子,就像认家的鸽子一样。何况这里离他们的住处,距离并不算远。
保良用过去在学校参加短跑比赛的速度,一路飞奔回家,没有半步停歇地跑上八楼。他在打开家门之前,剧烈的喘息就被失望和焦急顷刻压倒……雷雷不在!他家的门前,并未出现他想象的情形……雷雷靠着门蹲在 地上,眼巴巴地等他回来。
尽管,他明明知道雷雷没有家门的钥匙,但他还是心怀侥幸打开家门,到卧室和厨房卫生间一一察看。半分钟后他又用同样的速度冲下楼去,在楼前楼后高声呼喊:“雷雷!雷雷!雷雷!”
楼前楼后,只有三五休闲的老人,和三五行色匆匆的过客,没有孩子嬉耍,远近一目了然。
保良不再犹豫,他去了管区的派出所,报告孩子走失。值班民警做了认真记录,问了孩子的特征和走失的过程,又问孩子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亲人吗,他会不会去了他们那里?保良说不会的,他只有我一个亲人,他离开我没地方可去。民警问那他有朋友吗,会不会找他的小朋友玩去了?保良同样坚决摇头:不会不会,他刚来省城不久,他在这儿除了我,没有任何熟人!民警说:好,我知道了。
那天下午保良没去上班,尽管他只请了半天事假。他在雷雷走失的超市附近四处游转,盼着奇迹般地看到雷雷。其间他几次回到住处,几次爬到八楼他家门前,门前却总是空空如也。到了傍晚他又去派出所询问结果,派出所的民警让他别急,让他回家等着,等找到孩子他们会通知他的。
保良回到家时天已黑了。他坐在卧室的床上发愣,没有雷雷的屋里,显得异样冷清。尽管雷雷平时也没有笑声,但保良每晚和雷雷互相说话,有问有答,毕竟还有生气,毕竟像个家庭。
半夜,保良才到厨房把前一天的剩饭吃了,连热都没热。他已将近一天没有进食。吃饭时他发觉嘴角起了火泡,张嘴闭嘴全都疼得燎心。
整整一夜保良没睡,第二天天刚亮他就出门下楼,赶到派出所询问消息。派出所的人还没上班,昨夜值班的民警正吃早点, 对保良说他知道这事,这事已经上报分局,也通知了交警支队,但到目前为止,尚无结果出来。保良在派出所坐着不走,不管夜值民警怎样劝他轰他,就是不走,非见所长不可。坐到八点左右民警们陆陆续续上班来了,保良并没馅到所长,但他们也不再轰他,反而把他叫到一间办公室里询问情况。问了一阵保良发现,他们关注的并不是孩子,而是保良自己。他们问了保良的经济收入,财产情况,平时都和谁来往,以前有无仇人,孩子失踪后有无接到可疑电话……保良明白了,警察们已经开始怀疑雷雷的失踪是一起刑事案件,估计不是被拐,就是遭遇了蓄谋的绑票。而在超市那种地方,被人贩子拐走的可能性极小极小……保良欲哭无泪,他快要疯了。
中午,保良去了单位,向单位领导说了情况。领导非常关心,非常同情,对他的心情表示了理解,让他集中精力寻找孩子,不要急于上班。这边你放心好了,不会再因为这事把你除名的。头头的关怀并未让保良浮出笑容,他脑子浑浑噩噩,在想要不要到看守所去,通过民警把这事向姐姐和权虎去说。他们毕竟是雷雷的父母,他们有权知道孩子的情况。
当然保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孩子的失踪真相未明,现在去说徒添惊恐。也许再过一个小时孩子就被找到了,也许这件事到头来只是一场虚惊。
保良对天祈祷,但愿但愿,只是一场虚惊。
雷雷走失的第二个晚上,保良依然无法人睡。时而睁着双眼,心里却空洞无物,时而闭上眼睛,脑海又一片响声。早上从床上爬起,在卫生间里照镜,他的脸色分明预示,他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决定到省公安厅去,去找老干处那位王叔叔。
他曾经当过学警,他知道省公安厅在公安内部的极大权威,虽然王叔叔职务不详,但他毕竟是省厅的干部,而且也是一脸领导模样。
保良从上午八点钟就坐在省厅大院门口的传达室里,一直等到午饭时分才见到王叔叔从里边出来。王叔叔解释说他上午一直开会,还把保良带到省厅机关的食堂请他吃了午饭。吃完饭王叔叔把保良带到办公室里,当着他的面给省厅和市局不知什么头头打了好几个电话,帮他询问情况。保良明白,这种询问本身就是一份人情,一种敦促,足以让有关部门更加尽心。
从王叔叔问到的情况看,情况还是那么个情况,没有任何新的进展。王叔叔反过来又劝慰保良,要他相信组织,安心等待。这类劝慰保良已经听得不少,心里的压力并未减轻半分。
太阳像昨天一样,又匆匆往西边走了。天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黑得要早。天黑后保良习惯性地,又到超市附近去找,也知道找也没用,仅仅强似回他那间懒得开灯的凌乱的卧室,呆坐发愣。
这是雷雷失踪后的第三个晚上,保良很晚很晚才回到家中。他身体疲软无力,几乎爬不上八楼。他进了家门想到厨房吃点东西,厨房里除了昨天的脏锅脏碗一无所剩。卧室的床上,放着雷雷的玩具和认字写字的书本,还有那艘轮船的模型。保良和雷雷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他几乎没能从雷雷口中,摸清他喜欢什么,惟一知道的是他喜欢船,也许和雷雷经常乘船在鉴河飘流的经历有关。
保良和衣躺在床上,双手在雷雷用过的每样东西上一一抚摸。他不知道如果雷雷从此不再回来,他该如何向姐姐做出交待。他昏睡过去时不知竟是午夜几点,醒来时窗外还是黑的。
他是被敲门声惊醒过来的。他坐起上身,仔细再听,很快确认敲门声并非是梦。
他那一刻真以为是雷雷回来了,光脚下床冲出去拉开屋门。
门外的灯光里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没有孩子。那年轻女人的出现让保良再次不知是梦是醒,是疑是惊。
清晨六点,保良与夏萱一起,乘坐一列夏末加开的旅游列车,挤在一车戴着同样帽子的游客当中,前往他们一个多月以前刚刚离开的那个途中小站……涪水。
谢天谢地,雷雷没丢。
雷雷的失踪,既不是被人拐卖,也不是遭遇绑架,更不是迷路走失,而是他自己策划的一场蓄谋的逃亡,而且蓄谋已久。
他正是趁保良付钱买那个船模的片刻疏忽,从他身后悄悄溜走的。他出了超市直奔东富货运码头,几天前他还和保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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