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诈骗生涯》第2章


至沓来,整条街道都给挤满了。看到这条街道我就会想起邦德大街和第五大道的一些路段。我注意到剩下的单元中,新开了一家珠宝店。
我仅有的一件珠宝饰物是一只白金手镯,是在伦敦艾丝普蕾花八千英镑买的。平常并不戴,因为我对它不是特别喜欢。不过,手里有一张过一天就要被注销的高限额信用卡时,你就会干这种事。无论如何,假如有一块上等手表的话,还要珠宝饰物做什么?我就总是有一块上等表。
夏菲尼高百货的门卫向我点头致意,侧身让路。门有两扇,我滑过其中一扇,瞄到无数监控摄像机中的头一部,然后向自动扶梯走去。扶梯缓缓上行,经过太阳镜部、手提包部,我等着眼前出现那张桌子,脖子都快抻断了。一个女人,三十出头。通常来说,这是好征兆。我面带笑容向她走去。
“嗨,招呼了。”我操着纯正伦敦腔说,自个儿也不清楚为什么。“我想买两千英镑礼品券。”她没说什么便径直处理交易,一边问我付款细节。我掏出钱包,避开她视线范围打开。卡就插在钱包里,齐刷刷一叠,现现成成,但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无懈可击。我脑子里还记着另外一些,但为这笔买卖我还是选了离手边最近的一张。大卫史密斯。
刷卡机嘟嘟一响,她伸手拿起电话。大卫史密斯的信用卡——我的信用卡,是一张美国运通商务卡。安全问题包括全名、地址、城市、生日和母亲的娘家姓。这些信息,还有远比这多的信息,都在我脑子里。为了不让这些信息变成一团乱麻,我把人名与各种水果一一对应。大卫史密斯对应的是一只大而多汁的梨。我长嘘一口气把梨调出,瞬间这只梨就带出一堆信息:名字、地址、日期……
我谢过她,匆匆走向自动扶梯,一面将礼品券塞进口袋里。回到马尔特里街,我信步逛进路易威登店。“您好啊,卡斯特罗先生。”老实说,这让我吃了一惊。我先前在这里就花过一次钱,那还是今年八月,上回来爱丁堡时。想到这里,我的惊讶烟消云散。那次总共呆了四天,怎么过的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四天花了四万两千英镑。
离开路易威登我又进了隔壁的阿玛尼。来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礼品券在我口袋里变得发烫,但我竭力忘掉它。我心想,大不了从另一个扶梯上去,她就看不到我;即使看到,我也可以用另一张卡付款。我挑了几件T恤衫和内衣。我老买内衣。我老在买。
在柜台前,我从那叠卡最里面掏出一张。这张卡和其他任何一张比都相形见绌,既不是金卡,也不是白金卡,也没有商务卡标志。它是贝尔法斯特一家知名银行开出的借记卡,是我的个人账户,工资就存在里面。我喜欢想到自个儿的工资,这是我新近开始从事的工作,在酒吧当DJ打发时间。一百二十英镑的区区之数,但每次离开酒吧,我都高兴得腾云驾雾般。
这是我唯一靠卖力气赚来的钱,每次领到薪水,我第二天就把现金存进这个账户。不是非存不可,但我就是想存。我还有个银行账户在瑞士,可不像这个账户那么让人舒心。当我将大笔大笔的钱从瑞士账户转进爱尔兰这个账户时,心里其实并不爽,因为来路不正的钱远远超出了规规矩矩挣来的钱。但我还得这么做。人总得过日子啊。说到底,不过是银行账户而已,而且这只是整幅图画的一小块。我要花的钱,已经花出去的钱,大都来去无踪,从不留下任何记录。
我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绕到夏菲尼高店前,从另一扇门走进去。迅速穿过香水区,又一次想起要给老妈买上一瓶,然后乘侧面的扶梯来到男士区。一进去就看到斯图尔特,他也看见了我。这就是我买礼品券的原因。
“嗨,艾略特,真高兴见到您,今天想看点什么?”我喜欢个人化的购物体系(说实在的,要是有钱,谁不喜欢啊?),尤其喜欢斯图尔特的风格。东西只要有一丁点不合适,他绝不会让我买走,哪怕因此而少赚几英镑提成。曾有一次,我穿着一件米色西服从试衣间出来,他居然对我大加取笑。当时我就拿定主意:这家伙值得我喜欢。
我们穿过一个个商品区,他取出这样那样的外套、衬衫、裤子,只要我停下脚步查看,他就问好每件衣服的尺寸,拿出来,和别的衣服一起搭到胳膊上。走到更衣室时,他手上已经堆成一座小山。但我得先去趟洗手间。我跟斯图尔特打招呼,可他没有听,而是朝远处皱着眉,问什么人“什么?”。
我刚进厕所小间,就听到厕所门打开又关上,有人迈了几步走进来。我想这人正站在镜子前,大概没意识到我在里面。我的出现多半会造成些许尴尬,但我还是拉开了小间的门。
一个矮小敦实的男人绷着脸迎了上来。无疑是个警察,就连夏菲尼高保安穿的制服都比他好。我看到他时第一个念头真的就是:这家伙的制服真够旧的,好像灾荒年间的出品。裤子紧紧箍着大腿,肩膀皱得厉害。
我举步前行,好像想跟他擦身而过,但此举其实只是为了促使结果早点到来:大收尾。伴随收场而来的是他胳膊一挥,一只手猛地掐住我手腕,一阵剧痛随之袭来。他手很大,毛茸茸的,拇指压在我衬衫袖子前二到五厘米处,小手指紧扣在我的劳力士蚝式总统型表表盘上。这块表是我花一万两千一百一十英镑买的,用的是素未谋面的一位美国生意人的信用卡。
我叫艾略特卡斯特罗,今年二十一岁。
第二章 伦敦……邦德大街的诱惑(1)
在拉格斯火车站停车场,我坐在警车后座上,接受生平第一次审讯,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得多。我解释说,我一位朋友把信用卡借给了我,这难道不允许吗?这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不费吹灰之力。我坐在座位上,身子前倾,一副急着消除这可怕误会的样子,说话时直视两位警察的眼睛。这两位面面相觑,希望把包袱甩给对方,我则趁热打铁,继续替自己辩护。我苦笑着摇摇头,解释说我朋友家里可有钱了。我也许不该告诉他们这些,但这位朋友以前也曾经借卡给我,他喜欢说——“让我爸掏钱好了。”
一个警察好容易忍住没笑出来。他俩意味深长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头一个警察说:“那好吧,以后别再用朋友的卡了,明白吗?”我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可就在这时,对讲机突然响起来,直截了当告诉两个警察,卡是偷来的。车里面,大家相当尴尬,谁也不作声。他们看着我,就像受了愚弄的情人,我只好勉强皱了一下眉,算是回应。“我看最好还是带你去学校吧,”驾驶座上那位边打火,边嘀咕了一声。
到达科朋本时,菲奥纳和伊恩站在窗口看我们驶近。我从警车里钻出来,伊恩大笑着对我指指点点,但菲奥纳交叉手臂,看上去备受打击,一脸的疲惫。她和两位警察交谈了很久,最后一起来到客厅,我正呆呆盯着窗外看。我已经做好了坐牢的思想准备,盘算着怎样告诉爸妈这个消息才好,对会判多少年心里一点儿也没底。伊恩要回汽修厂上班,临走前满怀好意地估计我大概得蹲十五年。“你小子够幸运的,”一个警察对我说。我知道菲奥纳帮我脱身了。不过,也没有完全脱身。我受到正式警告,她答应由她通知我父母。我在科朋本的日子也就此到头了。
那天,最后一次离开科朋本教育单元,我觉得非常难过,这事太让菲奥纳和她同事们失望了。行程的另一头等着我的是怒火冲天的爸妈,这也让人高兴不起来。父亲的家族里固然可能有人干过走私偷税的勾当,但那是陈年往事了,再说了,那是正儿八经的犯罪;而我干的是什么?小偷小摸,令人不齿。我的行为还让人以为我是缺钱花才被迫偷窃的,这刺伤了父亲那拉丁人的自尊心。火上浇油的是,因为要确认我接到了警告,警车再一次停在我家门外。在巴特尔菲尔德,有警车停在门外已是司空见惯,但还是永不例外地勾起当地人兴趣,很快社区里便传得沸沸扬扬,我干了越轨的事。
母亲最绝望的只有一样——儿子现在究竟该做什么?在这一点上我还有张王牌。菲奥纳尽管除了让我离开科朋本外别无选择,但并没有完全抛弃我。她设法替我在堪巴斯朗学院弄到一个名额,就在格拉斯哥城外的一个学习中心。幸运的是,第二周就开课。“开的什么课程?”母亲心怀疑虑。“计算机。”我回答,她显得更担心了。这是我光辉教育经历的最后一段,并即将成为时间最短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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