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警界》第31章


为这里的客车基本都是通向乡下的。尽管这样,我和赵志刚丝毫不敢大意,提高了警惕,睁大着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着,因为假如嫌疑人真的从我们这里逃走了,那么这种责任我们是承担不起的。上午11点左右,指挥部来电话,嫌疑人的身份已经确认,此人名叫郑学会,35岁,身高1。72米,国字脸,体型偏瘦,与被害人有多年过节,系仇杀。11点15分,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丹丹打来的,她说自己的肚子疼,八成是要生产,要我马上回去。我听到此情况,心中骤然一紧,没想到在此关头又出现这种情况,赶紧给丈母娘打电话,要她马上过去帮忙处理。11点50分,丈母娘给我急切地打电话,说丹丹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但面临着难产,要我立刻回去。我解释说,自己正有杀人案在侦破过程中,实在抽不开身,要她帮着安排一切事宜。
正打着电话,我忽然见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像个流浪汉一样,戴着一顶黄军帽进入了视线。此人形迹十分可疑,走路的时候东张西望,一边走,一边用一张破纸壳遮住了半边脸,而那被遮住的半边脸正是右腮。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很可能就是杀人在逃犯郑学会。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起来,赶紧撂下电话。这时旁边的赵志刚也用手捅了捅我,显然他也发现了这一异常情况,我们对视了一下眼神,达成了默契。由于我和赵志刚都穿着便衣蹲在客运站的门口,一副在等车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引起这个人的注意,当他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我大喝了一声:“郑学会!”此人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啊!”然后他又立即反应过来,撒腿就要跑。我见此情景,一下跃起身形,一个抱摔,“扑通”一声就把给他撂倒了,然后迅速地将胳膊反拧过来。已经身负三条命案的犯罪分子哪肯轻易就擒,拼命挣扎着。这时同事赵志刚也跟上来,一脚踩到他的脑袋上,和我一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他戴上了手铐。此人虽然被戴上了手铐,依然不服气地在地上挣扎,喉咙里发出近乎绝望地哀嚎。大约有十几个回合后,在我和赵志刚牢牢地控制下,他终于趴在地上放弃了抵抗。然后,我们将已经泄了气,耷拉着脑袋的郑学会拎了起来,并从他的腰间搜出了一把足有20公分长的尖刀。这时,警笛声大作,局里的其他干警迅速赶来,连同我们一起将郑学会快速带离抓捕现场。所有这一切,就好像电影中演的一样,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但却那样真实地发生了。旁边有很多群众亲眼目睹了这一特别的场面,但在他们好奇的目光中,或许根本就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刚刚被抓获的人,曾在几个小时前,残忍地结束了三条鲜活的生命。
能将重大杀人犯郑学会亲手抓获,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对于一名基层派出所的户籍警来说,这样的经历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几次。等我将犯罪嫌疑人押往预审室,并向主管副局长汇报完了抓捕经过之后,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妻子还在医院生产,便急忙赶往医院。
当我急匆匆地推开医院病房的门时,眼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亲友们能来的都来了,大家表情凝重,丈母娘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泪水。原来丹丹难产,虽然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孩子最终没有保住。据医生们说,如果早点将丹丹送来医院,情况可能会好些。
我听到此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抓郑学会时的紧张神情,还没有彻底让我缓过神来,或者是失去孩子的悲恸让我一时难以接受,我只觉得自己两腿发软,眼前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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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执意要去看看孩子,但丈母娘和几个姨娘却拦着不让。我知道她们是为了我好,因为孩子已经死了,看了也不会起多大作用,只会平添悲伤。我听从了她们的意见,说老实话,我也觉得自己无脸面对这个逝去的小生命。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丹丹的床前,只见她满脸泪痕地躺在床上,看到我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将头别过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能从丹丹的眼神中读出对我的怨恨,我甚至能断定这种怨恨,可能一辈子我都将无法扭转。我没有过多的解释,尽管我刚刚亲手抓住了一个杀人犯,可这有什么用呢?他能换来我孩子的生命么?其实我自己也认为,这个孩子之所以没有保住,绝对和我的疏忽大意有关,对此我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懊悔和愧疚。
据几个姨娘说:“孩子是一个足月的男婴,足有八斤重,长得白白胖胖的,模样可爱极了!”听到这样的话,我的眼中两行泪水止不住潸然滑落,这种痛入骨髓的伤痛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丹丹出院后,没有回到家里,借故需要产后调养,住到了娘家。自从见到我后,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知道从此后,在我们之间注定了会有一道难以弥补的裂痕存在,这将会为我们今后的生活,带来更大的问题和挑战。我有些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或许我真的不该当一名警察,如果我不当警察,我可能会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
在这之后,我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悲痛的心情,在日记里为我那没出世的孩子,用心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以示祭奠。
孩子,你走了这个缤纷的世界,甚至你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爸爸迟到的脚步,没能将你留住
孩子,你走了妈妈哀怨的双眼,将爸爸锁定在愧疚里注定了一生都无法走出
孩子,你听到了爸爸忏悔的声音么爸爸跪在地狱的门口,向你赎罪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的理解
如果有来生爸爸还愿做你的爸爸那时,我将张开双臂迎候在这美丽的人间同妈妈一起将你幸福地拥楼……
可是,孩子爸爸噙着泪水问你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做我的孩子么?
关于我亲手抓获杀人犯郑学会的消息,迅速在全局传开,关系不错的几个同事对我说:“你小子命真好,那郑学会偏偏往你蹲守的小客运站跑,别人想找这样的机会都找不到呢,你就等着立功授奖吧!”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都谦虚地说:“没什么,人又不是我一个抓的,赵哥也同样功不可没。”话虽这样说,但同事们都知道,那天是我第一个冲出去把郑学会摁倒在地上的。私下里,赵志刚也十分钦佩地对我说:“没想到你小子平日里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真正动起手来却干净利落、毫不含糊。”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中却仔细回想着那天的经过。其实我根本就没感觉自己那天有什么特别,一切不过都是很本能的反应,唯一不同的就是,丹丹在医院生产我心里十分着急,恨不得立刻将郑学会缉拿归案,然后我好马上赶往医院。或许这样想着,我在抓捕时动作上就难免显得主动了些,以至于抢到了赵志刚的前面。
后来,局里果然针对这次12。12杀人案的快速侦破,要给相关人员报功,自然我和赵志刚成为了主要对象。但是,老赵却说他年岁已大,没有什么政治前途了,功不功的对他来说无所谓,非要把这个名额让给我。我也谦让着说,自己还年轻,机会多的是,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老同志吧!没有办法,最后在请示局党委的前提下,政治处决定把这个功授给我。当这个含满了我一腔泪水的三等功正式报批下来的那天,我拿着相关的奖章和证书,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我知道这个三等功我付出的代价太大,它是用我儿子的生命换来的,但是这残酷的现实,却没有人知道。是的,我没有把痛失爱子的事情,对单位的任何一个领导同事说。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况且,谁让咱傻了吧唧地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呢?只是当我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我总是胡思乱想,觉得一切似乎都是天定,如果说那天郑学会的生命最终在我的手里终结,那么是不是老天同时也在惩罚我,让我儿子的生命也在那时瞬间消逝?
圣经上说,有些人死后注定了会升入天堂,有些人却要下到地狱,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这些当警察的呢?我们曾亲手抓获很多罪该致死的犯罪分子,很多生命在我们的手里被终结,那我们的灵魂死后是该升入天堂呢?还是该下到地狱?
我不禁想起了一个老警给我讲的一个故事,他说多年前实行枪决死刑犯的时候,他不幸被抽调执行了一次这样的任务。当时的场景让他一生难忘,那一排死刑犯五花大绑地跪在乱山岗设立的法场上,一个个表情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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