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 作者:谦少》第77章


我笑了:“不会。”
“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外公去世了,全家都去参加外公丧礼。我妈让我爸带我去买糖吃,我爸看到人家中学正在上物理课,人家老师不会教,他就跑去给人家讲起课来。那是个偏僻的山村,整个初中只有一个班,错过就得等三年。我爸一下午给人家讲完了半本物理书,天黑了才回家,走到半路上,才想起来我不见了。害得我妈带着我舅舅打着火把找我找了一夜。”
齐景听得住了:“后来呢?”
“后来就找到了。”我笑着告诉他:“我就躲在教室后面,拿碎瓦片当积木玩,玩累了就睡着了,一直睡到我妈找到我。那是秋天,回来就感冒了,发烧,我外婆按着我刮痧,我疼得大哭大叫,哭着哭着发现我爸不见了,后来我妈告诉我,说我在里面疼得大叫的时候,我爸蹲在外面窗户下面哭。”
我顿了顿:“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他,真的。”
一时之间,我们两个竟然都没有说话。
只听见林森算着算式的声音,我爸在旁边像个学生一样小心翼翼地建议:“你加个常量试试……”
齐景转过眼睛去,看着林森。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无力。”他说。
“他和我是不一样的人,他生下来,好像就只为了搞物理,你对他好也好,对他不好也好,他都是这样子。好像没有心一样的。”
天之骄子的脸上,原来也会有挫败的表情。
“有一次,我和他吵了一架,”齐景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是我单方面地在和他‘吵架’,吵完我就走了。我那时候想,要是他开口让我留下来,我就留下来。但是他只是站在那里,写他的公式。”
“后来呢?”我有些不忍地看着他。
“后来我在外面过了一天一夜,回来看他,他还在写,他把整间屋子都写满了,你能想象那画面吗?”他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艰难地顿了一顿:“我吓坏了,送他去医院,医生说他有轻微自闭症。那一天一夜,他发着烧,一滴水都没喝,就那样一直写,一直写……”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下午三点的阳光,毫不辟易地洒下来,照在齐景修长的手上,也照在那两个正做着实验的人身上。
他们一个是二十出头的青年,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另外一个却是病入膏肓的老人,医生说他甚至连半年都可能活不过去。
但是,他们眼睛里的那样明亮的、耀眼的、能够让人心脏为之悸动的东西,是一样的。
那种东西,十年的许煦,曾经也有过。但是,十年过去,不知道它已经被我遗失那个角落里。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艰涩地问齐景:“后来呢?”
“后来我就想通了。”齐景揉了揉自己的脸,像是重又戴上那副天之骄子的面具般:“我想通了。他和我不同,他是有信仰的人。我喜欢他,我就得让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在,他不会有什么表示,我走了,他会伤心会折磨自己,我知道这个,也就够了。”
他抬起眼睛,用那双初次见面就让我注意到的漂亮的眼睛凝视着我:
“爱一个人,就是该包容他的一切,没有原则地和他在一起,不是吗?”
我从不知道,他的眼睛,原来并没有被功利算计填满,他的眼睛,也像每一个死心塌地的喜欢着某个人的人一样,干干净净,清澈深黑。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外面又是这样的夏天,草木繁盛,阳光灿烂,一起都清晰得像我第一次见到李祝融的那个下午。
我拿出了手机,朝齐景晃了晃。
“抱歉,我想到外面打个电话。”
76、第 76 章
“小哲?”
“是我。”
“你现在在哪?”
关门的声音;我无法忽视那声音和我在录音里听到的这样相像。
“我在外面开会。”他的声音平静得很:“你吃了饭没有?”
“吃了。”
“你们准备几点回家?”
“大概要到天黑,”我习惯性地给他解释一句:“我爸挺喜欢这里的。”
“到时候我开车去接你们,晚饭出来吃吧,我在裕泰订了位置。到时候让袁海去接伯母出来。”
“好。”
“好;那就这样。”
“小哲。”我叫住了他。
“嗯?”
“早点回来。”

他在骗我。
他要是真开会,电话一般都在袁海手里。大好的机会,袁海怎么会不抓着我刻薄一顿?
他是一个人在外面。
他在看心理医生。

我没有回去实验室。
那里有齐景照看,我回去也没事做,干脆在研究所外面路边上坐着,正是盛夏,到处开着合欢花;北京人管这个叫马缨花。下午的阳光从树影间斑斑点点地落下来,一地的光晕。
以前;就在这个地方。我和李祝融说过,我说,有一天,我一定会进入这个研究所,拿物理界最大的奖项。我说,小哲,你什么都见过,一定没有见过那个奖章的样子。到时候,我一定把那奖章拿回来给你看看。
言犹在耳。
人事全非。

李祝融到五点就过来了。
他坐一辆眼生的黑色房车,车是司机在开,车上有个面生的青年。
“怎么坐在树下面?”他从车里跨了出来,伸手来拉我:“伯父在上面?”
我被他攥着手腕,带我往楼上走。那青年跟在我们后面。看我看他,笑了笑:“我是李畅。”
夏家以前有陆非夏,现在有靳昀。郑家有林尉,李家有李畅。
“别上去了,我们在下面走一走吧。”
他大概也知道我有话要和他说,让李畅远远地跟着。

我带他走的,是去我们以前教学楼的路。
我总也记得,当年我刚给他当家教的时候,因为学校有事,第一次跟他请假。他十分不高兴,跑到我们学校来找我,一脸冷冷的表情,穿着黑色英式校服,抱着手臂站在我们教室门口。
我惊喜莫名,带着他在我们学校里逛,那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
R大的前身,是个很漂亮的园子,里面的荷花塘很出名。
我们在柳荫下面坐了下来,现在是上课的时间,只有零星的几个美术生在那画写生。
“小哲,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脸?”这是我第一句话。
他的身体顿时绷紧了,站了起来。
他的脸轮廓分明,眼睛狭长,冷下脸来的时候,让周围的人都跟着紧张。
“钟离的办公室被监听了?”他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眯细了眼睛:“谁干的?郑野狐还是季野?”
我抓住了他的手。
“谁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有话和你说。”我加重了语气,告诉他:“我说过,我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他用怀疑的眼光地看了一眼周围。
我知道,他心里现在绝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他就是这样。越是心里不平静,表面越是倨傲,装作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的样子。
“坐下来吧,小哲,你听我说完,再去找人麻烦也不迟。”
他总算坐了下来,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我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你的理由……”我一直握着他手腕:“你就不想知道,我听了你的理由有什么想法吗?”
他瞥了我一眼。
“什么想法?”
“我想揍你一顿。”
他勾着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但是那笑容转瞬即逝,我想这绝不是因为他觉得好笑。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错了,”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觉得,我当初和你在一起,纯粹是因为你长得好。所以五年前,你爷爷不再成为阻碍之后,你不是马上来找我,而是悄悄跟踪我到GAY吧?”
他无动于衷,似乎这压根不是什么滑稽可笑的蠢事。
“我是不是还要夸你能忍?你竟然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调头回了北京,还生了一个孩子!你他妈要是一辈子呆在北京也就算了,你为什么又跑到C城来!这五年你干什么去了?”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只觉得今天早上压下的那些怒气又翻涌起来,这简直是一场滑稽闹剧,更妙的是,这闹剧里,毫不知情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你还是什么都不说吗?”我逼视着他眼睛,那墨蓝瞳仁波澜不惊。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他轻飘飘地说:“我不需要解释。”
“我需要。”
他站了起来。
“回去吧,伯父应该饿了……”
我仍然死死抓住他手腕。
“老师是想和我一起回去,还是我扛着老师回去?”他云淡风轻问我。
“并没有那么难的,小哲……”我哀求地看着他:“你总要说出来的,你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说得挺好的吗……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他抿紧了唇,像是这世界上最顽固的雕塑。
我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不知道有多少次,我看着这双墨蓝眼睛,像是看着最深最暗的死海,我永远也看不透,那深邃的墨蓝下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我需要一个答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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