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连篇》第47章


起风了,远处起伏的荒草群中,站着一个瘦高的人,穿着一件黑色尖顶的长大衣,虽然艳阳高照,但尖尖的帽子竖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身后跟着一辆四头牛拉的大车。我小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牛车,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有牛,大部份也都会有牛车。可是现在几乎绝迹了。而且用四头牛拉的车我也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可我还是能感觉到一双冰冷刺骨的目光向我射来,我甚至能感觉到他阴暗的笑容和诡异的面孔,是对着我的方向。
他是谁?
回到学校,我来到那个阴暗的二楼后勤处。
刘主任是一个高高的胖子,四十多岁,不苟言笑。他看到我就像饿久的猎豹看到羚羊一样,两眼放出兴奋的光芒。良久,道:“欢迎你老布。来跟我熟悉一下你的工作吧。”说着拉着我在往后面就走。
小东湖小学是一所军事管理的寄宿制学校。不过坐息时间很奇怪,好像是跟着太阳走的。他们早上五点起床学习,晚上四点半吃晚饭,天一黑就睡觉。学校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也不通电。甚至连蜡烛、油灯都不能点。用刘主任的话说是‘管理特色’。我的工作就是每天天黑后把学校的大门锁好,然后把每个教室检查一遍。白天的时候帮着干点杂活就可以了。并没有什么太繁重的事。
在学校里转了一圈以后,刘主任告诉我,每天晚上全校要仔细检查,他着重突出了仔细两个字。接着让我跟他到食堂去领饭。
食堂就在楼后面,是一间低矮的平房。现在是教师们就餐的时间,排了很长的队伍。所有人都是把饭打好后回自己的办公室吃饭。我注意到食堂的饭很新鲜,并不都是常见的米饭馒头炒菜一类,而是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比如我前一个人领到的饭就是两块点心加一盘猪头肉;而发给我的则是三个花卷和一碗土豆红烧肉,另外竟然还有一个槟榔;每个花卷上面都有一个红点,让我感觉怪怪的。
所有的人都是脸色铁青,没有任何笑容,没有任何声音。刚拿到饭的大都蹲到路边大吃起来,那样子像是三天没有吃饭一样。这和我心目中的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难道老师们都这样?(我连忙给布诺解释,百分之九十九的老师都不是这样的,他看到的是个别现象,或是个别现象扎堆)
饭后我去楼里转转,发现一楼竟然还有一个大礼堂。那是个足有数千平米大型的阶梯教室。占了一层教学楼的一多半。怪不多一楼没有别的房间。整个礼堂里没有一扇窗户,唯一的两扇门都紧紧地锁闭着。从门的缝隙里刮出阴冷的风,吹得我直打哆嗦。两个门上的小玻璃窗子像是一对恐怖的双眼,静静地注视着我。
我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逗留下去,就踏着吱呀吱呀的木楼梯向楼二楼走去。二楼左侧是五年级的教学区。从屋里传来了阵阵的读书声:“……他以“做官先做人,万事民为先”为自己的行为标准,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不忘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他树立了优秀的品德风范,他在人民心里树立起一座公正廉洁为民服务的丰碑……”我顺着后窗户向里望了一眼,就是这一眼确让我终身难忘,感觉双腿都不知道怎么走路了。
我看到所有的学生都穿着古装蓝白二色的对襟缎面褂子,腰里面系着白色的布带子,怎么看都像寿衣。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一下如坠冰窖,浑身发冷,只想快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老布,你怎么了?”我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刘主任。
“没……没什么……”他是不是也不正常?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相信任何人。
从阴森的棺材楼里出来,天近黄昏;夕阳照耀下的黑色教学楼、诺大的空旷操场和排队打饭的穿着像是寿衣的学生都显得那样奇特那样恐怖,好像一副应该挂在丰都城的泼墨山水。
我往校门走去,我要逃离这里。
校门外,一辆四头牛拉着的大车旁,一个穿着黑色尖顶大衣的人站在那里,面朝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可以感受到那咄人的目光。他应该正朝我微微地笑着。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无常吗?也许在学校里我更安全一点。
入黑,漆黑一片。风吹动操场边上的蒿草哗哗地响着,好像整个学校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照明的东西。甚至连个打火机或一根火柴都没有。孤独、恐惧、悲伤接踵而至。隐约间那个穿着黑衣的的人还静静地矗立在校门口,他的身后跟着一辆由四头牛拉着的牛车。
我在这个学校干了一个多星期,六月四号那天是我记忆犹新的日子。
头一星期前,校长就给我们开了会,说六月四号那天有一个全校的文艺汇演,到时候市教委,教育局、文化局的领导们都会来参观。希望我们后勤部门做好保障安全工作。
我被安排在校门口守门,严禁其它任何人随意进出。那也许是最安全的工作。
天气有些阴沉,一大早到来的小汽车就停满了整个校园。文艺汇演安排在一楼的大礼堂举行。那是我知道的大礼堂首次启用,它似乎就是为这次会议而建的。
早上九点,文艺演出开始了。在老远我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歌舞声;我老了,对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自己静静地眯在角落,等待着演出结束。
蓦然,我看到了那个黑衣人,那个穿着尖顶大衣赶着四牛大车的人,他就站在我的面前。那辆硕大无比的车子停在他的身后,装三百个我也绰绰有余。
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脸,也不敢去正视他的脸。那是一定是张世界上最恐怖的脸。
我仍下了我的岗位,我要去向校长辞职。对,现在就辞职;我实在不想再在这个学校呆下去了,也不想再见到这个黑无常。否则,我会把这老骨头扔在这儿的!
礼堂里人声鼎沸。
烟,不知道从那里冒出一股浓浓的烟雾来。
“不好了,着火了!”一个尖厉的女声大喊道。
人群开始骚乱:学生哭闹声、老师找学生的喊叫声、维持治安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谱成一曲悲壮的音乐。
“学生们不要动,让领导们先走。”一个被喇叭放大不知道多少倍的男声从第一排响起。接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在簇拥下仓皇逃出礼堂。
就在这时,幕墙倒了。浓烟变成烈火在礼堂疯狂肆虐起来。
人群彻底乱了,大家都拥向两个出口。一时间,人群中,学生们哭着、喊着、挣扎着,那声音恐惧、绝望、愤怒、惨烈,令人撕心裂肺。转瞬间,他们大都被烧倒在地,拼命打起滚来,扭曲,挣扎……
“叔叔救我……”一个在滚在地上,浑身烧着了的小女孩向第一排走在最后的一个人抻出被烧脱了皮的小手。
那个男人转过身想去抱她,突然一根烧焦了的木梁从天而降,正砸在小女孩身上。
“啊……”那凄惨的叫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男人忽然放弃小女孩,转过身紧跑几步,消失在门后。
“叔叔救我……”她持续着喊着,声音很小,直至消失。
我想冲上去救她,可是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腿根本动弹不了。我对火没有反映,也感觉不到丝毫热气,他们似乎也根本看不到我。
我闭住双眼,不忍心看到这人间最悲惨的一幕:
所有人都向大门挤,而通往大门的道路是个上坡,道上还有一条一条的防滑槽,跑在前面的学生摔倒了,后面的学生就一层层地压上去,形成了一座人山。
学生们哭声振天,可以看到很多老师拚了命地把孩子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倒下的孩子太多了。这堆人山里几乎全都是学生,他们都穿着演出服装,身体单薄。竟然还有穿着西装的人踩着这座人山从门里钻出去。一个倒地的学生抱住了他的腿,却被他一脚踢开。
很多老师像老鸡护雏一样把学生压在自己身子低下,他们手拉手排成一道人墙,将学生们护在里头;两个男老师扑在火堆上,为学生们打开通向生命的第二条路……
我没有能力去做什么,他们看不到我。
人群、火焰在我的视线中渐渐模糊起来,恍惚间我看到那辆由四头牛拉着的牛车驶了进来;穿着黑衣的人坐着前面,他的身后坐满了孩子、老师……
我静静地听着布诺老汉如歌如泣的诉说,泪水打湿了双眼。
“这是你看到的吗?”白方突然问道。
布诺看了我们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第二天我是被找我一夜的二儿子和巡警在劳动力市场门口发现的。后来我去过一次小东湖,那里只有一个纪念碑。”
我没有在再说话,静静地往市场里走去。旁边的人群中传来的低低的议论声:“好可怜,听说他大孙子就是死在那次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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