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蜡烛头和火柴!”侦讯官对他的助手小声说。
警察分局长的妻子开了锁,把客人们让进浴室。玖科夫斯基擦燃火柴,照亮浴室的更衣间。更衣间中央摆着桌子。桌上放着矮粗的小茶炊,旁边有个海碗,里面盛着白菜汤,已经凉了,还有个菜碟,上面只剩些调味汁。
“再往前走!”
他们走进隔壁房间,也就是浴室。那儿也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个大碟子,盛着火腿,还有一大瓶白酒、几个盘子和一些刀叉。
“可是那个人在……哪儿?受害者在哪儿?”侦讯官问。
“他在上边那层铺上!”警察分局长的妻子小声说,脸色越发苍白,浑身发抖。
玖科夫斯基手里拿着蜡烛头,爬到上层铺去。他在那儿看见一个人的很长的身体,纹丝不动地躺在大绒毛褥垫上。那个身体发出轻微的鼾声。……“我们上当了,见鬼!”玖科夫斯基叫起来。“这不是他!
这儿躺着个活人,蠢货。喂,您是什么人,见鬼?”那个身体吸进一口气,发出吹口哨的声音,然后动起来。
玖科夫斯基用胳膊肘捅他一下。他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略微抬起头来。
“这是谁爬上来了?”一个沙哑而低沉的男低音问道。“你要干什么?”玖科夫斯基把蜡烛头凑到生人的脸上,不由得尖叫一声。
他看见紫红的鼻子,没梳理过的蓬松头发,两撇漆黑的唇髭,其中一撇雄赳赳地往上翘着,骄横地直指天花板,他认出这个人就是骑兵少尉克里亚乌左夫。
“您是……玛尔克……伊凡内奇?!不可能!”侦讯官抬头一看,楞住了。……“是我,对了。……原来是您啊,玖科夫斯基!您到这儿干什么来了?下边,还有那个丑家伙是谁?圣徒呀,原来是侦讯官!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克里亚乌左夫爬下来,拥抱楚比科夫。奥尔迦·彼得罗芙娜溜出门外去了。
“你们是怎么来的?咱们来喝一盅,见鬼!特拉——搭——梯——多。……咱们来喝一盅!不过,是谁把你们领到这儿来的?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不过,反正也无所谓!咱们来喝酒吧!”克里亚乌左夫点上灯,斟满三杯酒。
“说实在的,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回事,”侦讯官摊开手说。
“这究竟是你呢,还是不是你?”
“你算了吧。……你想教训我一番吧?那就请你少费这个心。青年人玖科夫斯基,喝下你那杯酒!朋友们,咱们来快快活活地消磨这个良宵吧。……你们瞧着我干吗?喝呀!”“我仍旧弄不明白,”侦讯官说,心不在焉地喝下酒去。
“你为什么待在这儿?”
“既然我觉得这儿挺好,为什么我不该待在这儿?”克里亚乌左夫喝酒,吃火腿。
“你看得明白,我在警察分局长太太的家里住着。我住在这个荒起的地方,住在这个密林里,活象一尊家神。喝吧!当时,老兄,我怜惜她了。我既然怜惜她,得,我就住到这儿,住到这个没人用的浴室里来,象个隐士似的。……我有吃有喝。不过,我想下个星期从这儿搬走。……我已经住得腻味了。……”“不可理解!“玖科夫斯基说。
“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
“不可理解!看在上帝面上,请您告诉我,您那只皮靴怎么会跑到花园里去的?“”哪只皮靴?”“我们在您卧室里只找到一只,另一只却在花园里。”“你们要知道这些干什么?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倒是喝呀,见你们的鬼。你们既是把我叫醒了,那就得喝酒!说起那只皮靴,老兄,倒有个有趣的故事呢。我不肯到奥丽雅①这儿来。你要知道,那时候我心绪不好,又有点醉意。……她就跑到我窗前来,开口骂我。……你知道,就跟娘们家一样,……反正是这么一套。……我呢,喝醉了,捞起一只靴①奥尔迦的爱称。
子朝她扔过去。……哈哈。……我说:不准你骂。她就爬进窗口,点上灯,把我这个醉汉打了个够。她灵机一动,把我拉到这儿来,锁在屋里。现在我倒有吃有喝了。……爱情,白酒,冷荤菜!可是你们上哪儿去?楚比科夫,你上哪儿去?”侦讯官啐了口唾沫,从浴室里走出来。玖科夫斯基耷拉着脑袋,跟着他走出去。两个人沉默地坐上轻便的双轮马车,走了。这条路,他们觉得,以前任什么时候都不象现在这样漫长而乏味。两个人都没说话。楚比科夫一路上起得发抖。玖科夫斯基把脸藏在大衣领里,仿佛深怕黑暗和细雨会看见他脸上的羞愧似的。
回到家里,侦讯官正碰上丘丘耶夫医师在他家里。医师在桌旁坐着,翻看《田地》杂志,深深地叹气。①“这个世界上净是些什么样的事呀!”他带着忧郁的笑容迎接侦讯官,说。“奥地利又那个了!窭乘苟佗谝苍谀持殖潭壬稀闭煅豆侔衙弊油雷拥紫乱欢肷硭魉鞯囟丁*
“瘦鬼!不要找我罗唆!我已经跟你说过一千次,不要拿你那套政治来纠缠我。现在顾不上谈政治!还有你,”楚比科夫转过脸去对着玖科夫斯基,摇着拳头说,“还有你,……我永生永世也忘不了!”“可是……这都要怪那根瑞典火柴啊!我怎么能知道呢!”
①一八七○至一九一八年在彼得堡出版的一种迎合小资产阶级口味的画报。
②格莱斯顿(1809—1898),英国首相,反动的国务活动家。
“巴不得叫你那根火柴堵在你嗓子眼里,把你活活地卡死才好!你给我走,别惹我生气,要不然鬼才知道我会把你揍成什么样!叫你两条腿都断掉才好!”玖科夫斯基叹口气,拿起帽子,走出去。
“我要去喝一通酒!”他走出门外,暗自决定,然后伤心地往小饭铺慢慢走去。
警察分局长的妻子从浴室回到家里,发现她丈夫在客厅里。
“侦讯官来干什么?”丈夫问。
“他来说一声:克里亚乌左夫已经找着了。你猜怎么着,他们是在别人妻子家里找着他的。”“唉,玛尔克·伊凡内奇啊,玛尔克·伊凡内奇!”警察分局长抬起眼睛,叹道。“我跟你说过,放荡是闹不出好下场来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可你就是不听啊!”
43 飞岛
(仿儒勒·凡尔纳著)①
①儒勒·凡尔纳(1828—1905),法国作家,写过很多有趣的科学幻想冒险小说。这篇是契诃夫仿造他的写作风格创作的科幻作品。
——老蔡注
第一章演说
“……我讲完了,诸位先生!”皇家地理学会青年会员约翰·龙德先生说着,筋疲力尽,往圈椅上一坐。会议厅里响起最热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整个大厅都颤抖了。在座的先生们开始一个个走到约翰·龙德跟前,同他握手。有十七个先生为了表示惊讶而打坏了十七张椅子,使八位先生的八个长脖子脱了位,其中一位就是十万零九吨快艇《混杂》号的艇长。
“诸位先生!”大为感动的龙德先生说。“我认为我有最神圣的责任向你们道谢,因为你们用破天荒的耐性听完我这篇费时四十小时三十二分十四秒钟的演说!汤姆·贝卡司,”他转过身去对他的老仆人说,“你过五分钟叫醒我。我要睡一忽儿,各位先生会原谅我斗胆在他们面前睡觉的!”“是,老爷!”年老的汤姆·贝卡司说。
约翰·龙德就把头往后一仰,顿时睡着了。
约翰·龙德是苏格兰人。他没在任何地方受过教育,也从没学习过任何知识,然而他无所不知。他是那种得天独厚的幸运儿,单凭自己的智慧就能领悟一切美好伟大的事物。他的演说使听众欢欣鼓舞,他完全应当得到这种赞赏。他在四十小时当中提请那些先生审查一个伟大的方案,这个方案一旦实行,就会给英国争得巨大的荣誉,并且表明人类的智慧有时候能走多么远!以庞大的螺旋钻打通《亮》就是龙德先生的演说的题目*
第二章神秘的陌生人
龙德爵士连三分钟也没睡满。不知什么人的沉重的手按在他肩膀上,他醒来了。他面前站着一个先生,身高四十八俄寸半,细得象根长枪,瘦得好比晒干的死蛇。他的头完全①秃光。他穿一身黑衣服,鼻子上架着四副眼镜,胸前和背后各挂温度表一只。
“您跟着我走!”秃头先生用死气沉沉的声音说。
“到哪儿去?”
“您跟着我走吧,约翰·龙德!”
①约合我国市尺七尺,一俄寸约合我国市尺一寸半。
“要是我不去呢?”
“那我就只好抢在您前面把月球钻通!”
“既是这样,先生,鄙人遵命。”
“您的仆人跟着我们去!”
龙德先生、秃头先生和汤姆·贝卡司离开会议厅,三个人一起在伦敦灯光明亮的街道上走着。他们走了很久。
“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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