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着太阳飞》第10章


我和先生应邀参加毕业典礼,跟着喜气洋洋的晶晶走进大礼堂。礼堂里已嗡嗡嚷嚷坐了两三千人,三分之二是家长,三分之一是毕业生。晶晶安顿好我们,就径自去换毕业生的方帽和学袍,等待排队上台领受毕业证书。
台上一字儿排开十来把椅子,从未谋面的校长主任们鱼贯入座,摆好坐姿,供记者拍照。司仪嗓音嘹亮,宣布典礼开始。奏国歌,校长致词,老师致词,毕业生致词,——表演如仪。最后,是乐队轰然奏乐。大号小号法国号,大鼓小鼓手打鼓,各显其能。吹的,吹了个狂;打的,打了个够。震耳欲聋的鼓号声中,近千名毕业生,四人一组,一批批上台,由校长颁发毕业证。晶晶也夹在其中一个四人组,笑嘻嘻行到校长跟前,笑嘻嘻领了毕业证,又笑嘻嘻返回幕后。行到前台,还不忘往我们落座的方向张那么一眼,调皮地做一个V形手势。
所有毕业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校长开始宣布获奖毕业生名单。获奖的学生,一个一个上台领奖。每上去一个,下面就掌声雷动,欢呼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现在,本人将胜利完成纽约科学院实验项目特别奖授予克林顿总统命名的美国国家科学学者——”校长停顿了片刻,制造效果,然后在鸦雀无声中,响亮地报出晶晶的名字!台下于是一片沸腾!
喜气洋洋的晶晶,离座快步上台,从校长手中领取了奖状。
不到一会儿,校长的声音又响起来:
“现在,将本校化学专业银质奖章,授予——”校长停顿片刻,再次响亮地报出晶晶的名字!掌声雷动,晶晶再次上台领奖。
然后,花来似雪,纷纷扬扬,好像就没个完没个了了:
“现在,将本校数学专业铜质奖钥,授予——”校长又一次报出晶晶的名字!
“现在,将本校班级服务特别奖牌授予——”校长报出晶晶的名字。
“现在,将本校图书馆服务特别奖牌,授予——”校长报出晶晶的名字。
“现在,本人荣幸地告知各位,”校长的声音又响起来,“全美教师联盟,已经决定将为期四年的大学奖学金颁发给我校优秀毕业生——”校长再一次报出晶晶的名字!
晶晶成了那天领奖频率最高的毕业生,先后六次上台领奖,捧回一大堆奖状、奖牌、奖章,塞到我和她爹怀里。
“祝贺你!”先生抢先讨好女儿,还正儿八经跟她握了个手,摆出一付大首长的架势。
“一下得了这么多奖!”我高兴得合不拢嘴。
周围的同学和老师也纷纷趋前,伸出如林的手,热烈祝贺。
回到家,我兴犹未尽,从柜子里,抽屉里,翻出晶晶到美国后的八年中得到的所有奖状,摘重要的,让先生出去买框儿,一一装好挂在墙上。登时就挂满了一整块墙!除了当天得的奖状奖牌,还有她九岁得的华尔镇小发明比赛奖状,十岁时得的圣派翠克学校全优奖状,十一岁得的纽约市教育局科学成就奖状,十五岁得的纽约科学院优胜奖状。当然,还有克林顿总统的白宫来信。
“你们干吗呀?”女儿似乎不同意我和她爹的疯狂举动,“挂这些乱七八糟的!原来那幅油画挂那儿挺好的!——没劲。”
“这是你的脚印啊!”我告诉她。
“妈,你该不是想在我们家开辟一条好莱坞‘星光大道’,把我的手印、脚印都给印上去供人观赏吧?”
“观赏又怎么着?反正我乐意!”
“那你就乐你的意呗!”女儿也有拿她妈没辙的时候。
几个月以后,晶晶入读康奈尔大学,开始啃食美国总统亲自砸到她头上的“天上掉下来的大馅儿饼”。西屋奖引起的不快,早被彻底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敝帚自珍】耒勤必致丰殷,耕耘总有收获。耒勤耕耘时便不宜斤斤算计未来收获丰殷的程度。虽然人可造命,但收获的丰殷,却是耒勤耕耘的自然报赏,有决定于外在因素者,不是个人单纯下死力便能强求来的。而且这报赏的来与不来,何时来,来什么,怎么来,就像花与雪。有时雪落如花,刺骨的寒;有时花开如雪,钻心的美。一下子刺骨,一忽儿钻心的,人焉能不病?所以要以平常心看雪赏花。冬天下雪正常不过,春天开花也正常不过。这就是平常心,这就是只问耕耘,不计收获。父母教养子女,就得有平常心。子女做人处世也得有平常心,否则难免会疯疯癫癫。总统来信,国家科学学者称号,还有奖学金、奖章、奖牌、奖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激扬获奖人的耒勤耕耘的精神。晶晶从研究文章发表到西屋奖落榜到得了许多奖项甚至得到美国总统的青睐,一年中,从平地被猛抬到高峰,旋被摔落到坑底,马上又被推上更高的更炫目的云端——连作为母亲的我都看得眼花缭乱,何况十六七岁的晶晶?这就是淬渍磨砺。在这种抬举摔捶中,父母该做的,是不随子女的情绪的起伏而起伏。相反,要让子女对起落升降平常视之。有人会说,既然这样,荣誉不是可有可无么?不对!前苏联的学校,有所谓“红角”;我国的学校,有光荣榜;美国的学校,有“校长名单”和“院长名单”。目的都是一个:用荣誉感,诱导学生爱惜羽毛,勉励学生昂然奋发。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家里搞了一面“奖状墙”。家里有这么一面墙,孩子就知道,家长以他为傲。墙上的奖状奖牌,是孩子既往的脚印,孩子天天看见自己成长路上的印迹,更可以收惕厉扬激之效。
第13节 文盲母亲
第一次见到卢涛,他只有十四岁。那天我去中餐馆买午餐,见一个高瘦黝黑、眼白多的男孩,在被柜台隔开的厨房里忙活着什么,以为是卢老板雇了新手,没在意。嘴角叼着烟的卢老板见我进门,打雷似的冲男孩叫声“喂”!男孩眼白亮亮晃晃,乖乖觑老板跑过来。卢老板又打一声雷:“叫阿姨!”
老板娘卢太太闻声,早离开了炉台,喜形于色地拉起半截围裙擦着手,拍拍男孩黑梗梗的脖子向我介绍说:“我大儿子——刚从大陆来……”
“叫啊!”见男孩张着嘴,还是没声气,卢老板又是一声雷!
男孩口里终于嗫出“阿姨”两字。
早就知道卢老板除了美国出生的十岁的小儿子,福建乡下还有个上中学的大儿子。当年卢老板夫妇偷渡到美国,四岁不到的儿子留给家里老人照管。好不容易在纽约熬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熬出个外卖餐馆来,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甩在老家的大儿子。特别是老板娘,每次谈起乡下的儿子,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合格的母亲。现在卢家是鸿运当头,十年不见爹娘的孩子给爹娘磕了头,从未见面的兄弟拉了手。卢老板见熟人就打雷似的叫儿子出来见人,老板娘介绍完“我大儿子——刚从大陆来……”一定摸摸不自在的儿子黑瘦的脊梁怜惜地叹道:“太瘦了,骨棱棱的!”
父母兄弟兴奋过了,该炒锅的还炒锅,该涮碗的还涮碗,该上学的还上学。卢涛在朝见伯叔姑姨的漩涡里也打了几十个转,脚板才终于感到实实地踏到了纽约硬硬朗朗的水泥地皮。
卢老板和太太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多次跟我交谈都感慨,两人吃亏就在书读得太少。天天巴巴结结的死做,英文不好受辖制,事事都得央人托人求人。我早就劝卢太太:“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纽约遍地英文学校,可以去学学呀!”
卢太太总是笑笑说:“中文斗大的字都识不了几个,还英文呢!我是没指望咯,靠儿子吧……”
现在好,十四岁的卢涛踏上了新大陆。父母当然不愿他以后像自己只会卖苦力熬早熬晚挣生活。十岁的弟弟带着哥哥办好入学手续,按年龄分级,卢涛进了高中。
学没上两天,卢涛打退堂鼓,对父母讲:“我不想上学……就在餐馆帮你们吧。”
“那哪成?你的任务是读书。赚钱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母亲一听立马叫起来反对。
父亲的声音比母亲嘹亮:“餐馆呢,你是该帮个手的。书呢,你也该念的。我看啦,你就按美国规矩办,半工半读吧!”
一向机灵得宠的弟弟比父母了解哥哥,因为他也有过不想上学的过去,对哥哥说:“我知道,哥是因为英文不好不想去学校受那个罪……我可以教你呀!”
母亲也对卢涛说,“儿子,不就是英文吗?有什么难的?妈和你一起学!”
本来这只是母亲激励儿子的话,说说也就算了。就像戏文里岳母激励儿子岳飞,激励是激励,还在背上刺了字,但岳母可不曾提枪上阵杀金兵来着。这卢涛母亲识字没有岳飞母亲多,心眼当然就比岳母死,还真就自己把自己逼进了英文学校!从那以后,餐馆多请了个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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