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着太阳飞》第11章


自己把自己逼进了英文学校!从那以后,餐馆多请了个工人,老板娘当起了英文班的全日学生,每天和卢涛一起出门,陪卢涛到高中门口,自己背着书包进英文学校。下午放学,又站在街口等卢涛出来。
可能卢涛小时候太少得到母亲的关爱吧,他不像十几岁的男孩那样不愿跟母亲在一起。同学们见卢涛上学放学都有妈接送,笑问卢涛:“你妈该不是怕我们欺负你吧?”卢涛也不在意,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天见到我,卢太太说起为让儿子好好读书自己受的“洋罪”:“上起课来,老师就像瞌睡虫哩,他一开口嗡嗡,我就昏沉沉眼睛打架!不睡吧,手不能伸,脚不能抬,全身都像蚂蚁在爬,咳呀!那个难受!……学了几个月,也算有成绩——英文到底有几个字母,我算是弄清了……”
英文班的老师和同学知道中国字不识几个的卢太太是为儿子才花钱进教室坐时间的,直夸卢太太伟大。卢太太还告诉我,她发现十四岁的儿子在乡下已学会了抽烟,急得她硬逼着她先生戒烟:“你自己整天叼着根烟,让儿子不抽烟,他听吗?”卢太太得意地告诉我,以前她先生也戒过几次烟,戒不了。这次为儿子,说戒就戒了!
我将看起来只是餐馆杂工一个的卢太太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认真地说:“卢太太,不是我恭维你,你完全一天才母亲哩!你要是书读得多,一定是个教育家!”
那卢涛也争气。见弟弟书读得好,母亲学英文用心,自己不努力也说不过去。成绩慢慢有了起色,再也没有不上学的念头。
卢老板、卢太太为人讲义气,朋友遍天下,凡事不计较,吃亏占便宜无所谓。他们的个性也影响了卢涛。没多久,卢涛就完全融进学校同学中,连老师都成了卢涛的朋友。班上同学聚会,所有吃的喝的,都是卢涛一手安排。有时见到卢涛放学后在餐馆帮忙,穿衣打扮,待人接物,走路说话,十足麦当劳打工的美国高中生模样,完全没了刚到时的青涩。提起他母亲幸亏有他这个儿子才安心下来学英文,卢涛爽朗地笑着说:“阿姨此言差矣!是我幸亏有这个妈!我妈呀,确实是个好母亲,可她才不是好学生哩……”
卢涛说得也有道理。这卢太太英文学校上了一年多,会拼写的单词,十个指头数得过来。连卢太太自己都说:“这读书做学问怎么这么难!”
学生放了暑假放寒假,日历翻了一页又一页。转眼卢涛就成了街坊邻里说的酷哥一个。棱棱黑瘦的身材早已脱胎换骨,显得雄挺健康,五官轮廓有款有型。在大学,卢涛选了双学士的课,主修市场经济和电脑软件。课余仍在父亲的餐馆帮忙,当炸锅,送外卖,洗碗碟,做卫生,搬进新鲜的蔬菜鱼肉,扔出一袋袋的垃圾,完全一餐馆“十项全能”。有时见他在餐馆门口卸货,一大箱东西在他手上好像没有重量。见我进门,卢老板还是打雷样叫他“喂!”卢涛会马上回头叫“阿姨!”卢太太闻声也还是会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走出柜台。我会跟他们一起欣赏他们的儿子,也不会忘记让卢太太传授,她到底用的什么饲料,竟将原本瘦小的儿子喂得这么帅这么壮……
卢涛大学还没毕业,就在租金便宜交通方便的工厂区租下一间厂房,凭着自己在大学学的知识和多年在父亲餐馆打工的经验,开了个餐馆餐具批发公司。卢涛个性豪爽,讲信誉,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他不满足,又用电脑设计成套的餐馆平面组合、餐馆里外装修、餐馆特色灯饰等等,还将餐馆管理做成一整套软件。卢涛在英文不好的新移民家庭长大,深知新移民不懂英文的苦,又设计出一套中英文对照的餐馆电脑系统,让刚当老板的中餐馆业者也能敲着键盘,移动鼠标,享受新文明带来的方便和乐趣。
卢涛大学毕业,创业多年,生意早已扩大到纽约附近几个州。卢老板卢太太也早就结束了餐馆生意,跟小儿子一起,全心全意为大儿子打工。卢老板还是打雷一样叫儿子“喂”。小儿子还是机灵得宠。当然了,卢太太也还是有不称心的事:整天忙着事业的大儿子,什么时候能给她娶个好媳妇儿进门呢?
【敝帚自珍】文盲一个的卢太太,确实伟大。中国乡下常有一门三硕士、一家五博士的报道。那些目不识丁的母亲,才是让教育家汗颜的当之无愧的真正教育家!他们的教育法宝总结起来恐怕就是一条:目的明确,以身作则。试想,愚公要不目的明确,要不以身作则,他的儿子孙子,还有儿子的儿子,孙子的孙子,会听他的吗?
第四章 牧野洋洋第14节 《东方红》和《肉蒲团》
在学术训练上,美国大学可以严格到以中间分数拉及格线——等于用鞭子抽着学生跑——毫不手软,全无恻隐之心!但是在学术风气上,却又极端自由化。教授可以自行选择教材,学生可以胡说八道。美国学校的校园是没有围墙的。我看这象征着学术体系的开放性。我们做父母的,青少年时代脑子里被灌进了太多“正统”的东西,看问题往往过于死板。
人高马大、满头鬈发的洋教授教中国文化,会怎么个讲法?晶晶的老师让我开了眼界。
本来对祖国文化就兴味浓厚的晶晶,一进康奈尔大学,就选修了中国文化课。
几堂课下来,问晶晶:“上这课的学生多吗?”
“多着呢!几十人的教室,坐的满满的。”晶晶的回答早在预料之中:比起建国才区区两百年的美国,中国文化的底蕴深厚许多,更有嚼头。
既是开的中国文化课,想必会提起四大名著吧?不禁好奇地问晶晶:“教授讲的是《红楼》还是《水浒》?”
“妈,什么的什么呀!——上星期让看《东方红》,这星期讨论,然后写报告。”
看来这卷毛教授还真不可小觑哩!五千年的文化居然倒起来讲,先今后古,厚今薄古。别说,一部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还真形象概括了中国近代史和现代史!要在国内,怕是小学教员都想不出用歌舞剧给小孩上课的招数呢!
跟先生谈起,先生说,想必那卷毛教授六十年代是个“新左派”,崇拜毛泽东,所以对《东方红》耳熟能详。从先生那儿,我得知,美国很多大学,还开马列课。有位教授,更发明了“阶级斗争”游戏机,教人怎么耗子抓猫,跟资本家缠斗。而且这游戏机竟然还在国家专利局取得了专利权!真个是匪夷所思……
又过了几个星期,跟晶晶在电话里聊:“《东方红》看完,那教授又讲什么啦?”
“《肉蒲团》!”
我的天!我头顶像哐啷炸开了一个大雷!半天回不过气儿来。——这《肉蒲团》,可不是淫亵小说吗!这教授也实在太离谱!难道中国小说史,用一部《肉蒲团》就交待了?中国典籍,浩如烟海。哪本书不好挑,干吗单挑这本做代表?
“看了没有?”我急急问。
“还没呢。……大家都不愿意掏钱买课本,所以从图书馆借来几本轮流看。”
“哦……”我缓过一口气,开始谈一些别的话题。
先生一回家,我就如实将卷毛教授的安排咬牙切齿告诉他。
“唔。”想不到先生反应平和。
“喂!你听见没有?”我对着无动于衷的先生喊,“那卷毛教授要学生看《肉蒲团》呢!”
“不就《肉蒲团》吗,又怎么啦?”
“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唉,我说孩子她妈,这是在美国耶!”
“美国就能将淫书当课本?”我理直气壮。
“我的太太呀,”先生把我没办法,“你看过《肉蒲团》吗?咱书架上有一本,委曲你看看如何?”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
“我看你是听过猪哼哼吧!”先生笑话我,然后转入正经。
他告诉我,《肉蒲团》号称“天下第一风流小说”,鲁迅曾在《中国小说史略》里论及。其作者,都说是清初的著名文人李渔,其实不一定。这本书,应该说,是各类“淫书”中写得出色的一本,窒淫的主题明确,人物描画生动,语言上也很见功力。正因为内容不干净而收笔干净,所以在崇尚写作的中国,能屡禁屡兴,霪霪不绝。
“文笔好一条,总不能作为选它做教材的理由吧?
再说,译成英文之后,还有什么好文笔?要欣赏也欣赏不来呀。”我坚持己见。
“那卷毛教授,我想,自然不是从文笔角度选课本的。”先生想想后说。
“那就更没理由了!”
“有哩,他是从文化角度选的。”
“要是从文化角度,《肉蒲团》更没代表性啊!难道中国文化就是淫秽文化吗?”
先生于是给我解释,文化有正统的经典文化与非正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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